金氏一大早匆匆上门, 在周家连个水花都没激起便没了动静。
方氏听到动静赶过来, 金氏主仆已经被郭满的人给丢出了周家大门。她倒是挺好奇金氏上门到底所为何事, 但见郭满一幅不愿多谈的模样便也没多问。金家遭了大难方氏也听人说了, 心中可怜金家遭遇归一码事, 她却是自始至终站自家媳妇这边。周家是否施以援手, 方氏都随小夫妻两自己决定。
且说金氏回了府后, 越想越气,越怒越觉得她郭六凭什么?当初若非她放她一码,现在坐上周家长孙媳位置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居然敢这么对她?
金氏素来是个眦睚必报的,于是买通了几个长舌的四处嚼舌根,败坏郭满的名声。
这些风言风语说得似模似样的, 好似亲眼目睹了郭满当日的所作所为一般, 恨不得把郭满当时的小人得志便翻脸不认人的嘴脸说得要多丑恶便多丑恶。不过这话没传个俩天,就被早在等着她后招的郭满抓了个正着。
郭满二话没说, 把人扭了送郭家老太太跟前。
本就是拿钱办事, 金家倒了, 金氏的三瓜两枣也不够别人闭紧嘴的。几个人被郭满的人吓一下, 这些人当场就招了。
郭家老太太气得要命, 若非可怜金家遭遇,当场就明郭昌明休了金氏这搅家精。
这些年金氏与郭昌明的事儿闹得在京城里的名声一落千丈, 郭老太太想挽救也有心无力,早就认了。想不到这么些年好吃好喝地养着, 金氏的眼界和小家子气还是没养过来, 总见不得林氏留的这两姑娘好。成日里尽做些没脑子的事儿!
她以为害了郭满,郭家能讨着好?背后捅这些刀子害得郭满被周家厌弃了,她自己就能讨着好?除了连累郭家还能有什么用!
郭老太太当下就把金氏叫来,叫她吃了好一顿排头。
郭家这边鸡飞狗跳的,周家却在生辰宴之后安宁没几日,又热闹起来。
周钰娴的册封到了。
娴姐儿突然想通,点了头,当日夜里大公主便命人把周府的意思传达到谢皇后的跟前。谢皇后对此自然乐意之至,宜早不宜迟的,她次日便去求见了惠明帝。
两人关起门来,在御书房谈了许久皇后才姗姗离去。和亲的人选于是便敲定了大公主嫡亲孙女周钰娴。不知谢皇后于他说了什么,惠明帝这次格外大方。越过原本的郡主称号,直接册封周钰娴为‘明乐公主’,记入皇家玉牒。
淑妃这边得到消息之时已经晚了。她本身并不愿女儿远嫁,若非四公主看中了耶律鸿那张脸求到她跟前来,她是不愿在这事儿上费心的。
如今见人选已定,没多纠缠就放任了。
圣旨下达的同时,宫里的赏赐也鱼贯而入。长长的宫廷仪仗队押运着从内务府运出来的各色奇珍异宝,沿着长安街一路风风光光运至周家,威严又热闹,引得京中一众艳羡目光。与册封旨意一同下达的,还有郭满和方氏的诰命。
去岁太子从荆州回宫,朝廷论功行赏时,赵宥鸣便提过一嘴自己此次能有此功绩,多亏有人伸出援手。他未曾言明是谁,惠明帝心里却知是周博雅。
荆州时疫爆发,太子前脚刚南下深入疫区,后脚周博雅便请旨南下。虽说当初荆州被周博雅全面封锁荆州消息,但事后太子有意叫惠明帝知晓自己所作所为。太子深入疫区感染了时疫差点没救回来一事,南下查案的周博雅接替太子主持大局,以及郭满及时提供见效神速的治疗方子等,惠明帝一一心知肚明。
惠明帝自诩赏罚分明。但周家早已如此荣盛,周博雅又接连破获了几桩轰动朝野的大案,本身就要连提三级。这般赏无可赏,自然是惠及女眷的。
方氏的诰命连提三级,给郭满的诰命也批得十分爽快。
这般嘉奖,是当初谢思思在周家之时所没有的。谢思思原本就因阴错阳差又落到了同样的结果,呕得把自己关在屋里绝食了几日。这冷不丁的又从碎嘴的下人口中得知了这样的消息,气得直接憋昏在屋里。下人传话来,吓得王氏连夜拿了牌子去请太医。
这一番动静自然免不了又传到谢皇后耳中,谢皇后只觉得烦不胜烦。她娘家虽说是她有意在惠明帝跟前营造出个不成器的局面。但接二连三听到谢思思折腾这些个笑话,她心里也呕。可谢思思闹丑,连带着她在宫里也被人看笑话,尤其淑妃那个贱人!
可谢皇后又不能不管,毕竟‘偏疼’谢思思也疼了将近二十年,总不能一朝一夕就‘厌弃’。谢家的牌子一递到宫里,谢皇后连忙就做出了关心之态。
不仅亲自指派太医前往谢家,更是赐了诸多宫里的顶级补品送来。
至于进不进太子的东宫,谢皇后暂时提都不想提。一方面谢家原就是跟东宫绑在一起,这么个糟心的侄女送进东宫对太子毫无裨益;另一方面,说句难听的话,谢思思害得太子大庭广众之下失仪,她心里当真十分恼怒。
好在谢家人也只皇后心中症结所在,没敢紧逼着谢皇后立即给个决议。
来的是德高望重的苏太医。
苏太医来了,诊了脉,只说是郁结在心。昏迷了盖因几日未曾进食,一时体力不支。等下人给谢思思喂了一碗甜汤下去,她人果不其然就醒了。醒来她便开始哭闹。也不知她哪儿来的那么多泪,总之就是死也不愿进东宫。
这些话哪能当着外人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家对东宫有多不满呢!
王氏连忙就给屋里伺候的使眼色,叫她们送苏太医出去。那日回了府,谢思思身边伺候的两大丫鬟就被王氏给发卖了。如今新提上来的四个大丫鬟,是王氏的亲自挑选的。俩丫头会意,客气地请太医出去用茶。
苏太医素来懒得掺和大家族的阴司,装聋作哑只当没听到谢思思那句‘表哥那后宅子里都是豺狼虎豹,吃人不吐骨头的,你怎么舍得送我去!’。
甩甩袖子,他挎着药箱便随丫鬟去。
屋里断断续续传出谢家姑娘的哭闹声。踏入门外的最后,苏太医耳朵尖得听到谢思思毫不顾忌地尖叫:“那就把她弄死啊!娘你不是最有法子吗?你派人去把郭氏给弄死!我不要进东宫,她郭氏一个低贱之人凭什么啊?明明都是我的……”
王氏的声音低到听不见,但苏太医脚下细微地一顿,继而又落下去,稳步地走出了谢思思的院子。他边走边心想着,这郭氏该是说博雅那小媳妇儿吧?
也不知王氏到底跟谢思思说了什么,总算哄得她消停了。
由着下人喂了些清粥下去,王氏还亲自替她擦了脸。屋里乱成一团,王氏头疼地指使几个下人收拾了干净,又保证了一遍,才放心地走了。
人一走,谢思思靠在床柱上无声地流着眼泪。
谢思思并非无知无觉,大多情况旁人怎么诋毁她,她都知道。她不过是全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罢了。旁人都觉得她疯,觉得她胡搅蛮缠,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是真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在告知她,郭满偷走了她属于的一切,现在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不对的。
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她说不出来,但谢思思却十分笃定自己没有感觉错。
屋里的人都被打发了下去,谢思思兀自又哭了一会儿,红着眼下榻走到妆奁台子跟前。这幅妆奁不是当初她在周家之时用的那副,但论样式花纹,跟周家的一模一样。谢思思蹲下身去,从最底下掏出来一个带着檀香味儿的木匣子。
木匣子是当初大公主给她的,说是周家宗妇的戒指。按理说本该先给方氏,再由方氏传到她。不过方氏一直以来性子太软糯,大公主初时看不上这个儿媳妇便没给。再然后几十年过去,方氏独当一面,大公主又忘了这事儿。谢思思进门,她正好想起来,便直接给了孙媳妇。然而当初谢思思嫌戒指样式太丑,也没兴趣当什么周家宗妇,随手扔到一边。
和离后,她鬼使神差地就揣回了谢家。
谢思思吸着鼻子打开了黑匣子,一直祖母绿的宝石戒指安静地存放在盒子里。套在手指上戴了戴,正好。谢思思心想,看吧,连宗妇戒指都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上辈子在她未曾与表哥有过首尾之前,大公主对她十分宽容。这一世想必……这一想,谢思思又想起自己重蹈覆辙。又一次被大公主抓了个正着,她心里不禁要把害她的赵琳芳恨进了骨子里。
都怪她!两辈子都是她害了她!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女人,还有郭六那个贱人!
被谢思思做梦都扎小人的郭满,此时窝在周公子的怀里,被他当成人形暖炉捂他自个儿。睡了一整天,完全没有困意的郭满只想翻白眼。
不知从何时开始,周公子从一个沾不得的人形刺猬变成了个黏不唧唧清冷贵公子。
是的,哪怕他黏你,他也是端得一张淡漠俯视的脸。具体表现在,过一会儿看一眼你在做什么,过一会儿问你要水,再过一会儿要点心……忙得一天都能没从书房挪开脚了,他还时时刻刻关注你在干嘛,提醒你不要忘了他的存在。
郭满捧着一本坊间话本子,看得没滋没味儿。经历过各种奇葩脑洞洗礼的郭满,实在看不惯这类清汤寡水的佳人才子戏码。她一面看一面啧啧摇头,而后,面无表情地一把抓住了周公子往她袖子里塞的冰凉大手:“……再冰我一下,我翻脸了。”
周公子一僵,低头看她,淡淡道:“为夫冷。”
郭满:“……”你冷个锤子哟!觉得冷,你特么把窗子关上啊!
“……袄子就在旁边。”
周公子不为所动,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桌案上的卷宗。被郭满抓着的那只手放弃似的拿出来扣在郭满的腰肢上,另一只手却无声无息地贴到郭满的后腰之处,顺便捏了一下:“不必了,你身上就很暖和,这就够了。”
郭满:“……”我跟你讲,你越来越色了周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