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思思上门, 郭满反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昨夜周公子似乎让她答应了什么事儿, 但是当时她神志不太清醒, 随口应下, 今早起来就忘到了天边去。
若非谢四打发了人来, 郭满都不记得有这件事。
外头那人, 是以前随谢思思进周家的下人。虽说主人和离, 她们已经离了周家。但到底曾经在周家生活过三年,自然各处都认得。谢思思的吩咐她寻人,这人便找了以前相熟的人打听, 直接寻来西风园。
老实说,郭满住西风园,她心里很是吃了一惊。
西风园是周博雅自己的独院, 听说自年少时期就是他一个人的住处。往日自家姑娘还在周家时, 姑爷也是歇这个院子的居多。她怎么也没曾料到,姑娘走后落霞院确实空置着。可姑爷居然舍得把自己院子腾出来给那郭氏。
她神色晦暗地在耳房等着, 把她领进来就没人管她。琵琶越等越焦心, 正屋那边根本没人传她进去。
郭满是还在梳妆, 双叶为了让她一出场就能压制了谢思思这个前少夫人, 特地去把清欢给拉了过来。清欢还在西风园伺候, 只是不在主屋。此时三个丫鬟围着她,严肃地替郭满上妆, 恨不得把她打扮成一朵花儿。
衣裳挑得前几日才拿回来的一件开襟,正红色, 裙摆袖口绣得云纹。是周公子衣裳上最常见的花纹, 虽不太显女儿家温柔,绣上去却显得十分大气。
双喜凝视着郭满脖子上暧昧的红痕,觉得这痕迹有些不太好看,显得人不庄重。拧眉思索了片刻,想着要不然就拿脂粉遮一遮。
正要开脂粉盒子,却被双叶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双喜不解地扭头看双叶,眼神问她‘打我作甚’。双叶狠狠白了这傻子一眼,兀自替郭满压了压领口,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条白纱巾子,在郭满的脖子上围了一道。这般一装扮,郭满整个人就端庄了起来。
露出来一小截脖子,却还是能看到上面暧昧的印记。
而后她眼睛挑了一清欢,清欢心领神会。去盆里净了手,垂头从妆奁里挑挑选选择了一根羊脂玉的簪子,替郭满将一头青丝高高挽起。双叶从后头左看右看,脸上笑眯眯的,觉得自家姑娘这身打扮真好看。
时候差不多了,郭满照了照镜子,便问起谢四的那个丫鬟琵琶。
清欢出去把人叫进来,琵琶一看到如今的郭满,更是吃了一大惊。想半年前在谢家,她可是就近见过郭满一次的。对于姑爷后娶的这个妻子,印象里就是一个瘦巴巴的丑女童,谁成想眨眼就变成一个与自家姑娘不相上下的大美人。
郭满坐在上首,浑身一股散漫而无畏的气质就泄出来。
跟她家姑娘有些像,但又似乎有很大不同。琵琶心里更加震动,若非被人娇宠,根本养不出这样的气质。
双叶于是张嘴便问了她,所来何事。
琵琶本还想替自家主子压一压郭满的气焰,如今全熄火了。行了礼,嘴上的话就全改了。她没说谢思思要郭满去见她,只说了今日自家主子上门来拿回嫁妆。问搬动东西,郭满是不是该亲自过去照看。
双叶适时去屋里,将周博雅上朝前交给她的盒子拿出来。
郭满看到盒子还有些迷茫。真不怪她迷茫,周公子那厮非得挑她分神无暇的时候,她怎么可能记得。于是打开来看,里头是一份条理分明的物件儿清单。郭满这时候才大致还原了昨夜周公子的交代。
似乎是说今日谢思思会来周家拿嫁妆,让郭满亲自来督办。
捏着谢思思的嫁妆清单,郭满突然不知说什么好:“……周博雅他这是何意?”无视了琵琶还在,郭满直接把周公子大名挂在了嘴上。
双叶瞥了一眼脸色突变的琵琶,笑着说,姑爷这举动大概是在表态?
郭满咂摸了一下,觉得或许还真是。
主仆俩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琵琶的头就垂得更低了。自从知道郭满不是单独一个院子,而是跟周公子一起住,琵琶就傲不起来。显然她跟她们家姑娘都猜错了,落霞院空着,似乎并非为了等她家姑娘回来。
郭满仔细地看了一遍清单,想着这谢家贵女今日是必须要见了。
转头又看了眼窗外,窗外无雪也无风,应该不冷。说来这落霞院与西风园隔得也太远了,一个在靠近外院的西边,一个在内院最南边。从落霞院到西风园,走得快也得一刻钟。郭满低头看了眼裙子,头有些疼。
“少奶奶派个人去看着就行了,不必亲自过去。”
清欢此时人还在屋里呢,看着郭满这般道。她如今脸上的伤早好了,除了留下一道疤痕将秀美的脸孔变得狰狞,反倒是人看着比以前更沉稳宁和了:“谢四姑娘如今是客,您是主子,要见,也该客人过来见您才是。”
双叶双喜也是这么想,三人一致将目光对上正中央的琵琶。
琵琶的脸蹭地就红了,头垂下来,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琵琶知道这屋里人的意思,问题是,谢思思有她是客人这个自觉么?
显然没有,否则不会打发她来。
郭满看着一言不发的谢家下人,不由砸咂嘴。自从上次在谢家见过周博雅这前妻之后,一次交锋,就她对谢思思这个人有个大概的认识。那个谢思思应当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眼里除了自己,完全看不进其他人。
周公子既然把嫁妆单子交给她,她就算恼他鸡贼。但既然答应了,就怎么也得把事儿办好。
“清欢你走一趟,”郭满思索了片刻道,“去前院请大管家过来。”
她怎么说也是帮着方氏管过一个月的家的,虽说不如方氏老练,该懂的规矩她自然是懂的。谢思思来搬嫁妆,周家这边应当也派个主事的人跟着。
前院清欢过去的时候,大管家一早就在等着了。
昨日芳林苑就派人知会过他,说是今日大公子的院里有些事儿,届时会全权交于少奶奶处置,他过去只管听候少奶奶的吩咐便是。方氏这般放任的态度,其实也是在表态。方氏在表示自己对现任儿媳的信任。
郭满也回过味儿来,琢磨着要怎么跟谢思思打交道。
落霞院里,谢思思等郭满过来等了快半个时辰,渐渐就有些不耐烦了。
她左右照了照铜镜,将鬓角不服帖的一缕头发压平,嘴角扬了起来。锦瑟从外头进来,看着她无声地摇摇头,表示郭满人还没来,谢思思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上来了。皱着眉刷地从梳妆台前起身,两道秀美的柳眉竖着,一脸不愉。
谢思思的容色本就偏艳丽,笑起来妩媚多姿。此时妆容补了一道,眼角眉梢都全是诱人的艳色,叫她一看便知她十分不好惹。
“怎么回事?”谢思思素来不会委屈自己,心里不高兴面上就直白地表现出来,“琵琶的人呢?怎么还不回来?”
锦瑟在门口已经张望了不下一手指数,没人来就是没人来。此时见谢思思不高兴,怕她在周家又不管不顾撒脾气,连忙招了落霞院里的下人过来问。
说来自从谢思思搬走,落霞院里头大半的下人都被她带回了谢家。如今这院里留下的,大多是以前跟谢思思主仆不亲近的。锦瑟招来的这个,不是院子里的老人,是后来被调过来日常洒扫,看顾院子的粗使丫头。
那丫头自然认得前少夫人,也听说过谢思思不好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这般踟蹰着,被谢思思厉眼一扫,不敢耽搁就立马走上前。
谢思思的脾气已经堆到了脸上,若非看在落霞院还为她留着的份上,她早就发脾气了。此时吹了吹豆蔻上不小心沾到的一点脂粉,问她郭满的院子在哪儿。竟敢叫她等了这么久。郭六这出身低微的贱人果不其然上不得台面,行事如此小家子气!
躲着不敢见她?行,她亲自上门去!
看院子的丫鬟就是个粗使丫头,什么也不懂,张口便将郭满的住处指出来。
“胡说八道!”
谢思思脸色极其难看,眉头一竖,脾气都压不住。
那丫头被她这一呵斥顿时就白了脸,她可是听说过,这位前少夫人脾气如何火爆。急白了脸就辩白说自己没胡说,少夫人从嫁入府就住大公子的院子。谢思思差点没被戳碎了心肺管子,再坐不住,火冒三丈地就直奔西风园而去。
锦瑟琴音看她这样,知道她脾气上来了,连忙追上去。
去西风园的路她们主仆都认得,根本不需要人指路。谢思思曾经是周家的少夫人,路上有周家下人撞见她,也没人敢上来拦她。
芳林苑方氏虽说没露面,但私下一直在关注着落霞院的动静。谢思思那头才走,立即就有人把消息递到她跟前。方氏不由地扶额,头疼不已。就谢四这脾性,八百年也不可能得雅哥儿的喜欢。想来怀恩大师也有断签不准的时候吧!
怕郭满吃亏,她于是派苏嬷嬷领着几个婆子去西风园看看。
苏嬷嬷到之前,谢思思人已经进了西风园,郭满特意请她进来的。此时两人一座一站地面对面,谢思思艳若桃李,郭满面若桃花。与郭满好整以暇不同的是,谢思思一双美眸盯着郭满脖子及以上在喷火,那浓烈的恨意都要漫出来。
郭满:“……”
毫无成就感,一点挑战难度都没有,谢思思这个人长这么大是活在童话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