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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罗姑娘那事先前瑞王已经问过宁庭安, 宁庭安能说出来的消息,都是捡了他自个儿想说的部分,说的多数是江言恒和罗姑娘的恩怨,最后倒是给了瑞王结果, 是林家二房的六姑娘林芊沫在作祟。
陈温让周顺从头开始查, 芙蓉城这头查不到消息便让江陵的人去查。
周顺去查着重点就不在罗姑娘身上, 而是林芊沫, 借着那卖身契顺藤摸瓜, 将往儿个林芊沫的那些劣迹也一并的给揪了出来,林家的人暗里都知林芊沫的心思,是想嫁入东宫,奈何前头江沼同陈温有婚约, 旁人以为她是在打侧妃的主意,也就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知道她的心思,林芊沫打的主意可不只是侧妃,而是太子妃。
周顺在宫里打滚了这些年, 能同沈家沈霜都搭上线, 自然有的是法子让林芊沫身边的丫鬟开口。
“小姐那日从宫里回来, 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定是江姑娘对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才让皇后娘娘断了她进宫的念头。之后便缠着林家二房的林老夫人,让林老夫人去央求皇后娘娘, 替她说情瞧瞧还有没有希望, 即便是做侧妃也好,等将来太子上位封了妃, 谁好谁坏还说不一定。”
林老夫人进宫之事, 周顺倒是知道。
嘴里的话才开了个头, 就被皇后娘娘一句话掐断,“那日本宫让她进宫,倒是说的轻了,合着她也没听进去,往儿你们也别进宫来了,本宫还想图个清静。”
林老夫人慌了神,知道这是捅了马蜂窝,赶紧改了口,“今儿来是我的主意,也是平时瞧着那丫头喜欢到娘娘身边亲近,便想着让她来伺候娘娘,这事是我糊涂了,娘娘可莫记到心里去。”
秦家的婚事是林老夫人自个儿去求的皇后,“丫头她爹倒是心里有了主意,时常提起秦尚书家里的小将军年轻有为。”
皇后没什么兴趣,“说亲是你们自个儿的事,看上哪家自个儿定了就成,又何须来问本宫。”
那林老夫人回去之后就托人寻了秦夫人,暗里提了一句皇后娘娘,秦夫人过了一日,便让媒人上门去了林家提亲。
林老夫人是林老爷的续弦,林老爷前头的夫人早前就入了佛门守起了青灯,没过几年就去了,后来林老爷便娶了这位二夫人,林六姑娘是她跟前亲儿子所出,自然疼爱得很,若是单看这点背景,秦夫人也不会去提亲,能去提亲也并非是二夫人提的那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林家大房所出,早年还同二房闹过过节,平时面子上的那点情分能维持住,真要遇上大事,帮衬不帮衬还说不定呢。
秦夫人是顾忌了二房的那位大公子。
大公子是前头逝去的夫人所出,是长公主的驸马,在江陵的人脉甚是广泛,秦家先前的几桩麻烦事还是托人让那大公子给解决了。
虽说大公子同林家早断了情意,可怎么说林老爷也是他亲爹,也是林姑娘的亲大伯。
秦夫人这头派了人过去,没成想那林姑娘第二日就闹了起来,找林老夫人不成,又找了林老爷,最后见没得退路了,便去寻了林家的一位姑姑。
从林家姑姑那回来之后,林芊沫如被人撑了腰杆子,一个不甘心,便生出了自个儿落不得好旁人也别想好的主意。
先是去找了罗姑娘,见其油盐不进,便想着将其卖给江言恒的友人,去恶心一顿江言恒,说不定这事闹出来,江家的名声也就能跟着毁了,江沼也别想好到哪里去。
谁知罗姑娘竟有那个胆子,敢连夜逃跑。
林芊沫气了一顿,便听那位姑姑提了一句,“林家你二伯伯在芙蓉城,卖身契既然都在你手上,还愁她跑了不成?”
林芊沫被这么一提,又生了歹心,将那卖身契直接给了林二爷,再放了消息给江言恒,说是罗姑娘让人给拐了。
这才有了后面这事。
查清了林芊沫的这番手段,那日在五台山上,她的那些事情也都跟着水落石出。
“小姐也不知道从哪听说,江姑娘头上的那根簪子是殿下相赠,平常爱护得很,那日小姐便相邀江姑娘一同玩雪,趁着江姑娘蹲下堆雪的功夫,拔了她头上的簪子,说这簪子的样式她倒是没见过,想仔细瞧瞧,江姑娘瞧见立马变了脸色,一番争夺,小姐手一松,那簪子就搁在了石头上。”
“江姑娘气不过直接甩了小姐一巴掌,小姐回去之后更是生气,刚好得知江家小公子江焕染了风寒正在发热,便一瓢冷水浇到头上,让奴婢去道观里将风寒药都取了回来,之后又怕江姑娘去寻殿下,便让人去了殿下门前探消息,恰好殿下那日不在,江姑娘寻上门来的时候,小姐身边的丫鬟窜通了那嬷嬷,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更是逼得江姑娘上了雪山。”
“小姐亲眼见到江姑娘冒雪上山,之后便让奴婢躲在山脚下,说若是江姑娘没回来倒罢了,若是回来,就抽了后山的那几根木板子,得保证她再也回不来,一直到夜里,奴婢瞧见江姑娘提着一盏灯,一身都沾了血,一时害怕便也不敢行了这歹事。”
这事一封飞鸽传书送到周顺的手上,比他当初查到的更为详细,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全写上了一张锦缎上,还按了那丫鬟的手印,周顺看完那心口就突突地直跳,一阵后怕背心都凉了半截。
周顺进去找陈温时,陈温正在翻看《大陈律》,江言恒的事就算保,也得找个正当的理由出来。
被伤的几位家属,整日跪在那衙门前,左口一句要太子支持公道,右口一句太子爱民如子、铁面无私、绝不会包庇罪人。
这一番高帽子盖下来,怎么听都不顺耳,事情才闹了个开始就被衙门的人压了下来,但那消息还是传进了陈温的耳里。
陈温虽沉默不言,但周顺知道,这回江言恒,是触到了殿下的底限,殿下从参政以来,就一直主张公允,几年里犯事的官员没一个逃得掉,殿下回回都道君王犯法与庶人同罪。
然这一回那眼里却再也没有了果断英明,一人在那灯火下已经看了几日的律法,愣是顶着压力没给江言恒定罪。
“江陵那头有了消息。”周顺低着头没敢去看陈温,双手将那锦缎呈于头顶,递给了他。
这几日夜里陈温屋里的灯火都烧得亮堂,几上一盏羊角琉璃灯,跟前还立了一盏罩灯,那锦缎展开,光线照在上头,便也没有半点阴影。
一字一句都看得明白。
轻轻柔柔的一张锦缎,捏在陈温的指尖,眼瞧着就要脱手而出,五指又是一个用力,将那锦缎绷的几乎要从中撕裂开来。
突觉那油灯里的灯火一闪,陈温也不知是油灯本身摇曳了一瞬,还是他眼皮里跳的太厉害。
那血液似乎从五指开始凝固,一直凉到心口,周身玄府一阵发热再猛地紧缩,背心不过一瞬,便生了一层冷汗出来。
他以为五台山上,他只欠她一声道歉。
只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殊不知竟是差点让她丢了性命,陈温无法想象自己那句不耐烦的话,给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也无法想象站在他的屋子前,前来求他时,她有多无助。
她将他当成了她的依靠,将他当成了那个可以维护她的人,然他却觉得她太吵,将她推开。
陈温便知,他的那句退婚,退掉的不只是婚约,还割断了她对他的依赖。
往日在东宫,那茶溅出来,烫到了她指尖,她会娇娇地一声呼出来,埋着头目光瞟过来瞧他的神色。
他回头一句,“小心些。”她唇角扬起,晕出一抹娇羞的笑,便也心满意足了。
然那日她分明是去了雪山,分明是受了伤,却在见他之前打扮整齐,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遮住了她所有的狼狈,不再愿意在他面前,露出半丝脆弱。
不再想对他撒娇。
那便也是死了心,对他彻底断了念头了。
陈温坐在椅子上仿佛感受到了,在五台山上江沼从失落到失望,再到绝望之后,而渐渐冷却下来的心。
那份难受如今一点一点地转移在他身上,不断地拉扯着他的心口,让他竟也觉得这屋子里房门紧闭密不透风,气息微博得很。
周顺从将锦缎给陈温之后,就弓着腰立在一侧,不敢吭声,眼瞧着屋子里越来越静,只余那玉壶滴漏里的流水涔涔声,直敲在人心尖上,让人打起了精神不敢怠慢分毫。
半晌周顺才听到陈温一声几近嘶哑的声音,“毁了便是。”
周顺抬头,顿时心头又漏了一拍,陈温的眼睛红得可怕,里头的愤怒不可仰制,烧得那眸子一片浑浊,周顺立马垂下头不敢多瞧一眼。
便也知道殿下说的那毁了,是毁了那林姑娘。
周顺见过陈温收拾人的手段,小时候就连林家大房的三个国舅爷都没少在他手里吃亏,若他想毁了一个人,恐怕这回那林姑娘怕是没好果子吃。
单凭这两回的手腕,周顺倒是觉得林姑娘不冤枉。
林姑娘虽说也姓林,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但二房那头早在二十几年前就闹过一场大矛盾,从林家单独分了出去,当时林姑娘那位姑姑,可没少对娘娘生出幺蛾子。
周顺正打算退出去,陈温突然又开口问他,“那簪子孤是何时赠予她的。”
他没有半点印象。
想必是自己何时说过的话忘了,让周顺过了手。
然周顺却说,“奴才也不清楚,往儿奴才都是替殿下赠送江姑娘宝石,那簪子奴才还真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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