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舒清妩来得早, 后面来的人就得陆续跟她见礼。
谭淑慧之后来的是宁嫔凌雅柔,她一来就看到她们俩各自坐在主位上,却谁都没跟谁说话,立即就笑了。
三人见过礼, 凌雅柔就拉着舒清妩坐在她身边。
“这几日你事忙, 还没来得及说说话, 再次恭喜你了。”
前两日舒清妩受封典礼, 舒清妩也就请了几个相熟的,因着同凌雅柔也算是说得来话, 她便也就请了凌雅柔, 凌雅柔自然也是给面子去了的。
不过当日事情多又忙,确实没什么时候说话,确实没寒暄几句。
舒清妩就笑了,道:“过几日等我搬完家, 请姐姐过去吃酒。”
凌雅柔道:“我最爱听这话,宴席哪里能少了酒,不喝就是假席面。”
宫里这么多宫妃,也就凌雅柔敢这么说话, 舒清妩听了笑得更是欢喜, 恨不得这就请她去宫里吃酒。
她们两个在这边喜笑颜开的,另一边谭淑慧却是沉默吃茶,凌雅柔跟舒清妩说了会儿话, 才注意到形单影只的惠嫔娘娘。
“咦,惠嫔怎么就你一人, 端嫔的病还没好?”凌雅柔问。
谭淑慧垂眸道:“一直没有好透, 已经提前同太后娘娘告过假了, 今日请安端嫔姐姐不过来。”
凌雅柔就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这大冬天泡一遭冷水,不病才怪呢。”
其实张采荷看着就健壮,这点冰水倒是惹不了什么大病,主要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心病难愈。
凌雅柔这么一感叹,舒清妩和谭淑慧就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得亏这时候其他人到了,这才把这话题错过去。
今日也是凑巧,最晚到的是冯秋月,舒清妩就看她磨磨蹭蹭,进来以后先是跟宁嫔并惠嫔见礼,然后才来到舒清妩面前。
舒清妩但笑不语。
冯秋月紧紧攥着手,瞧着也是颇为挣扎,不过她毕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给丽嫔娘娘面子,坚持到最后,还是松了口。
“给丽嫔姐姐请安。”
舒清妩粲然一笑,立即扶起她来:“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呢。”
之前册封大典时舒清妩也请了冯秋月,但冯秋月告病没有去,自打她被封为丽嫔之后,这还是两人首次见面。
以冯秋月的那点心眼,今天只怕颇为难熬。
不过,她比谭淑慧要强一些,这股子郁闷气过去也就好了,转头就能姐姐长姐姐短的,舒清妩倒是颇为佩服她的“坚韧”。
果然,那一声姐姐叫出口之后,冯秋月就算是豁出去了,她坐在舒清妩边上,立即就开始闲话家常,那热乎劲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慈宁宫的偏殿里,一下子热闹非凡。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元兰芳就来到偏殿,请娘娘们去明间等候太后娘娘到来。
距离上一次装病也就才过去十日,太后早就康复过来,舒清妩他们坐下没多一会儿,就看她气色极好地从寝殿里缓步而出。
十日不见,太后重新穿上耀眼的华服,光芒四射重回人前。
之前的那种颓唐和病弱早就随风而逝,现在的太后娘娘,才是舒清妩熟悉的那个人。
太后就这么趾高气昂在主位上坐下,等宫妃们给她行礼之后,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舒清妩身上。
舒清妩却是垂眸不语,一脸宁静。
太后就这么看着她,似乎也颇为不情愿,最后却还是道:“丽嫔,你既然身负皇恩,就应当忠孝于大齐,好好伺候陛下。”
现在的舒清妩,已经不是太后说跪就必须要跪的了。
她成为主位娘娘,成为萧锦琛那里最受宠的一位嫔妃,太后哪怕还想拿捏她,却也不能选这么一个时候,也不能再如此肆无忌惮。
否则,她就是在跟萧锦琛做对,不给儿子这个脸面。
太后虽然一意孤行惯了,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糊涂,她看舒清妩今日低眉顺眼的,还是没故意找不痛快。
给舒清妩说完,她又看向在座诸位嫔妃:“你们进宫也有年余,须得努力为萧氏开枝散叶,为陛下诞育后嗣,旁的事情,都没皇子公主们要紧。”
众妃便道:“是,谨遵太后教诲。”
大多数时候,给太后请安其实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说几句最近的宫里事,闲话家常,也就结束了。
今日也不例外,太后决定不去惹萧锦琛不痛快,就不会特地磋磨舒清妩,两人相安无事,请安的时间就很快。
待印香往下沉一刻,太后就道:“好了,你们宫里还有事,就先回吧,惠嫔留下陪哀家说说话。”
舒清妩等便起身,给太后行礼之后就退了出去,只剩惠嫔留在原地,瞧着没什么悲喜。
她同凌雅柔对视一眼,一起出了慈宁宫。
郝凝寒跟舒清妩打了招呼,同骆安宁一起走了,舒清妩则坐上步辇,跟凌雅柔一起回宫。
凌雅柔就道:“你说要请我喝酒,可别忘了。”
舒清妩笑着摇头:“不会不会,肯定是要请的,只最近后殿还没收拾好,得再过几日才行。”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凌雅柔就道:“你说太后为何单独留下惠嫔?可是有什么其他的事?”
舒清妩想了想,说:“大抵是因为端嫔吧,这些时候端嫔一直病着,心里定是不太舒坦,太后关心她也在情理之中。”
凌雅柔就笑了。
她的长相颇为英气,可以说是剑眉星目,身材又高挑,若是男儿身,一定是个异常英俊的偏偏少年郎。
她笑起来的样子也分外洒脱,眉宇之间全无娇气,让人觉得分外舒服。
“你原不是盛京人氏,可不知道端嫔当年如何的风光,”凌雅柔道,“原先先帝爷还在时,她就常年住在宫中,偶尔才会回定国公府,每当盛京中有些赏花赛诗会,她就更风光,大家都围着她吹捧。”
以当年张家的做派,张采荷就是冲着后位在培养的,表面上说她一直在宫里陪着太后,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跟太子殿下多多相处,好让两个人培养些青梅竹马的情分。
太后如此做无可厚非,也是人之常情,坏就坏在张家不会养闺女,太后也不会养孩子,一个好好的女孩养成这样,别说先帝看不上,就连年少的萧锦琛也是颇为嫌弃的。
凌雅柔声音很轻:“若张采荷不是张家人,又或者她不是嫡长女,恐怕日子还会好过一些。”
这些舒清妩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凌雅柔跟她一样心明眼亮,她能同她说这些,最起码证明她们都很清醒。
张采荷看似风光,实则悲剧,而她的悲剧,就源自于她的鼎盛出身,源自于家族、姑母对她的过分期待。
他们没有先教好她如何走路,就已经告诉她将来能飞,而走和飞之间的巨大差距,让她只能彷徨于世,稀里糊涂做个糊涂人。
时至今日,她越风光,外人就会越嘲笑。
舒清妩抬头看着远方的天,幽深的宫道之上,是只有巴掌大的天缝,从这道缝隙里,她们只能窥见狭窄的世界。
舒清妩道:“希望她可以早日清醒过来,待到那一日,她就不会再心病难愈。”
凌雅柔偏过头去看她,两人的视线在清晨的细碎阳光中交会。
于是,两个少女在晨光中相视一笑。
待回了寝宫,舒清妩先是舒舒服服用了一顿早膳,然后就自己主动挪到院子里的四季桂旁坐下,让宫人们进进出出往后殿搬行李。
舒清妩坐在在那悠闲绣荷包,其他宫人都再忙,只有云桃陪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看医书。
这几日又到了请平安脉的日子,舒清妩刚把给萧锦琛的荷包做完,徐思莲就到了。
云桃一看见徐思莲立即就上前请安,然后请她来到舒清妩跟前,还殷勤地搬来绣墩请她坐下。
这会儿景玉宫里正忙,徐思莲倒也不介意坐在外面问诊。
“给娘娘请安,娘娘大喜,”徐思莲道,“娘娘气色看着比之前要好了许多,身体可是无忧?”
舒清妩道:“甚好,用过逍遥丸之后这一次的月事就没那么难受,还要多谢徐大人妙手回春。”
这几次来景玉宫,舒清妩同徐思莲也甚是相熟,她对徐思莲客气有余,热络不足,那种不远不近的态度,让徐思莲越是恭敬。
再一个,丽嫔娘娘如今在宫里是盛宠难挡,且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早就被当成景玉宫的人,事到如今也不可能一臣生二心。
如此一来,舒清妩自然是更方便一些。
两人客气几句,徐思莲就开始诊脉,这一次速度很快,不过一刻时光就结束了。
“娘娘身体康健,气血充足,自是朝气蓬勃。”
听到自己身体康健,舒清妩自然是很高兴的,她先谢赏过徐思莲,然后话锋一转,却是问了她另一件事。
“不知常青这一味药查得如何?”
徐思莲立即就道:“刚娘娘没问时臣就想禀报,最近臣在古方上看到过常青这一味药,确实是同云桃姑娘之前查的那般,是专门用在冬日让草木常绿的。”
舒清妩把玩着刚做好的荷包,最后往上穿宝珠。
徐思莲却说:“娘娘,臣查到比云桃姑娘略多一些,这种药确实可以令人突然病弱失眠头痛,却不会长时间如此,抗不过去的自然不行,但若能扛过去,就意味着不会有致命风险,但失眠和头疼却会一直伴随。”
舒清妩认真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问:“本宫的意思是,这药一直用在院子里,住在院中的人会如何?”
徐思两想了想,道:“娘娘,这药如今已经断绝,臣在太医院的大库房都没有找到,也询问了家父,家父道按药理来看,若是常用的话失眠头疼在所难免,一旦耐药,倒不会让人孱弱以致身亡。”
说到这里,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沉思不语的舒清妩,道:“这是一开始能抗住的,若是扛不住,自然就没有后面一说。”
舒清妩点点头,她努力把这一切都捋顺,突然问:“那这常青,是否会断绝孕育后代的可能?”
她越问越深,徐思莲简直心惊胆战,却也知道不能多想,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娘娘,这药只能染头风症,同诞育子嗣无半分关系,”徐思莲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若中毒之人真的无法怀孕无非有两种可能。”
舒清妩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盯住徐思莲,就那么沉静地看着她。
徐思莲深吸口气:“一是此人当真无法怀孕,二则是被人下了另一种药。”
另一种药。
舒清妩错开眼眸,却是想,还有另一种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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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嫔娘娘:怎么这么复杂,原来有这么多人巴不得本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