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帝陛下的仪仗消失不见, 周娴宁并云雾她们几个才松了口气。
舒清妩晚上同萧锦琛对持时异常紧张,现在额角还鼓鼓地胀痛。
周娴宁刚刚就在明间内,全程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见她满脸疲惫, 不由有些心疼:“娘娘且略坐一会儿, 小厨房里准备了杏仁酪,娘娘且用一碗在睡。”
舒清妩摇了摇头。
“不想吃,没什么胃口。”她低声道。
周娴宁同云雾对视一眼, 低声道:“你还是去取来,且再准备上安神汤,让娘娘晚上吃。”
云雾点点头, 同云烟退出去忙了。
刚只有周娴宁伺候在殿中,很清楚都发生了什么,现在见舒清妩如此难受, 便安慰道:“娘娘且放心,陛下瞧着并未生气。”
她走到舒清妩身边,在手上抹了些薄荷膏, 轻轻给舒清妩按压额头。
在清淡的薄荷香气里, 舒清妩浅浅呼出一口气。
“他不会生气的, 这不是多大的事,皇帝陛下心里装着天下, 满满都是大齐江山, 他又怎么会为这小事生气呢?”舒清妩冷淡道, “他今日会亲自前来, 一是要看看他后宫里的人是否都老老实实听话, 二也是因着宫里有人不懂规矩, 在他眼皮底下动手, 若是慎刑司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陛下才会生气。”
舒清妩对萧锦琛虽没有那么了解,可到底相处了十几年,等到她当了皇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一些,平日里都能坐下来说些宫事。
萧锦琛怎么会为了后宫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大动肝火?那他整日里还不要被前朝的政事气死。
舒清妩浅浅闭着眼睛,觉得头疼略好了些,对周娴宁说:“咱们这位陛下,满心都是国事,后宫在他心里沾不到丁点位置,他是万万不能为一个选侍的死生气的,只是这事意外发生,超出了他的掌控,所以他才会过心。”
否则,若是王选侍是病逝的,萧锦琛大约只会下旨追封个婕妤,安葬便是。
周娴宁压根就没怎么见过萧锦琛,便是她入宫十年,也不过从各处司局转悠,哪里有近身伺候贵人们的机会。
她不了解萧锦琛,根本不知道陛下是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却在这几日的相处中,渐渐明白自家娘娘的性子。
她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只要不惹她,像陛下刚才做的那般,娘娘从来不生气。
更有甚者,她还会非常和气地告诉她们要如何在宫里行事,比她这个宫里的老人都还懂得各中曲折。
现在也一样。
舒清妩在告诉她,皇帝陛下不会生自己的气,也不会迁怒景玉宫,让她们不用过分担忧。
周娴宁柔声道:“娘娘心里有底,咱们就不慌,不过王选侍这事说来也蹊跷,当日奴婢就瞧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人都已经过身,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舒清妩顿了顿,道:“等一会儿庄六回来,让他再去慎刑司走一趟,瞧瞧看看豆子她们如何了。”
王选侍这样不明不白走了,伺候她都宫女们绝对讨不得好,能给个痛快都是好的,若是折磨好几个月才能闭眼,那才叫痛苦。
周娴宁叹了口气道:“还是娘娘仁慈。”
舒清妩挥挥手,不叫她继续给自己捏额头,正巧云雾捧了杏仁酪回来,热气腾腾的杏仁香味扑鼻而来。
刚还说自己没什么胃口,舒清妩这会儿就有些饿了。
云雾把粉嫩嫩的桃花碗放到舒清妩跟前,轻声劝:“娘娘且简单用用,这是下午云烟跟娴宁姐姐亲手做的,磨杏仁浆都磨了小半个时辰,很香呢。”
舒清妩对吃食很挑剔,但她毕竟还不是主位,景玉宫的小厨房可以用,却只能几个大宫女亲手做,要御厨来伺候,可是要不到的。
不过云烟手艺也很好,又细心,倒是能满足舒清妩的胃口。
被几个小丫头这么哄着,舒清妩心里那点纠结顿时散去不少,她面色略缓了缓,最终还是捏起花瓣勺,浅浅吃了一口。
苦杏仁被磨得异常细腻,一小口吃进嘴里,咀嚼中又有青稞的麦香,再配上麦芽糖提起来的甜味,很是好吃。
舒清妩喟叹道:“还是你们贴心,便是有这一碗杏仁酪,这一晚上的气也都散了。”
见她面色好了些,几个大宫女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贴身伺候的三个人里,且不提云烟和周娴宁伺候她的时日浅,便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云雾,都没见她发那么大脾气。
更不用说她还是冲着皇帝陛下去的。
那会儿虽然云雾并云烟不在殿中,却也在殿门口守着,舒清妩冲陛下说的那几句话实在太不客气,两人都是捏了一把汗的。
她们倒是不怕陛下从此厌弃娘娘,再也不来景玉宫,她们担忧的是这一回娘娘真生气了。
说到底,她们最关心的还是舒清妩。
怕她气坏了自己。
所以三个人都放不下心,凑在寝殿里轮番哄她开心。
舒清妩看她们三个一脸担忧,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起身道:“好了,云烟云雾快去歇息,我也洗漱睡下了。”
两个小丫头这才退了下去。
周娴宁叫了小宫人进来,先伺候她吃了一碗安神汤,然后又伺候她漱口上面脂。
舒清妩坐在妆镜前,让周娴宁给自己按脸,目光不由自主投射到妆镜里。
那里面,有着年轻的她。
青春、美好、健康且又朝气蓬勃。
今日狠狠跟萧锦琛撒了气,又把压在心底里的愤懑都发泄出来,早就想说的话也都说出口,她其实应当放松的。
可当宫人都退下去,她一个人躺在帐幔中时,却又发现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翻来覆去无法安眠。
明明喝了安神汤,也明明撒了气,到头来却还是不觉得爽快。
为什么呢?
舒清妩茫然地看着帐幔顶端,在模糊的光影里,看着上面精致的百子千孙图。
她左思右想,最终终于在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想明白了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她争吵的对象,埋怨的那个人,压根就不知道她在怨恨什么。
就仿佛是开闸泄洪的洪水,一股脑奔涌淹没农田,早先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舒清妩浅浅笑了,她对自己说:“你居然还在期待?期待一个或许并不悦耳的回答,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夜,舒婕妤娘娘自然是没睡好的,但在乾元宫中,皇帝陛下又如何能安眠?
他倒不是因为舒婕妤那番冷嘲热讽,也不在意她对自己态度骤变,他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冤枉人。
舒婕妤那么抵触,难么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他在忙的是另一件事。
萧锦琛正在批折子,怎么看春闱的试题都不满意,不多时贺启苍快步进了寝殿,身后还跟了个高高瘦瘦的中年黄门。
那黄门瞧着相貌平平,只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却是个丹凤眼白脸书生样。
两个人进了寝殿,见萧锦琛正在那朱批,便也不敢吭声,待到萧锦琛把手边的折子都写完起身,贺启苍才上前道:“陛下,姜小宏到了。”
中年黄门就略上前半步,给萧锦琛行礼:“臣姜小宏,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萧锦琛挥挥手,大踏步往雅室里行去,身后两个黄门亦步亦趋跟着,姜小宏不用等萧锦琛问,自己就小声禀报。
“回禀陛下,长春宫王选侍属下的五名宫女已经全部审完,四个小宫女一问三不知,平日王选侍很谨慎,轻易不让她们贴身伺候,今日她们四个都早早睡下,只有大宫女豆子守在寝殿里。”
萧锦琛面色如常,他在雅室的茶桌前坐下,自己动手温茶。
姜小宏说话非常干脆,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感情。
“大宫女豆子道晚间时分她原本守在寝殿外,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觉得异常困乏,她强撑一会儿还是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是事发之后,行走黄门命人泼水才叫醒。”
“豆子说下午去的那个宫女她们根本不认识,但选侍瞧着同那人是有几分情面的,她们在寝殿说话,豆子及其余小宫女都不被允许进入,等到那宫女走了,她发现选侍心情不是很好,比平日里还要恍惚。”
萧锦琛道:“尚宫局呢。”
姜小宏忙行礼:“尚宫局的素莲姑姑已经着手查了,明日就可出一本行事录,若真是尚宫局的人,应当可以有些大概猜测。”
萧锦琛沉默半响,一直没有发话。
姜小宏看着很平静,实际上手心都冒了虚汗,便是站在温暖如春的寝殿里,却还是手脚冰冷。
雅室里一瞬间安静极了,在场几人仿佛都不会呼吸一般,就连气声都消失不见。
正荧荧璀璨的灯花突然跳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啪”声。
萧锦琛放下手里的云过天晴茶盏,声音冷冰冰的:“慈宁宫,也要查。”
姜小宏便是见过风浪,此刻的腿也软了。
“臣,遵旨。”
萧锦琛抬头扫了他一眼,目光如淬寒冰:“还有其他细微之事否?”
姜小宏差点就跪倒在地上,他想了想,还是道:“豆子说,前几日在景玉宫吃舒婕妤的乔迁宴,当时王选侍就很古怪,说话也很是吓人,待众人要走时,舒婕妤特地提点过她,让她一定要看好王选侍,若是有事就来找素沁姑姑或去尚宫局禀报。”
这事一开始是牵扯到了舒婕妤,但因着线索太明显,如今舒婕妤又越发红火,所以姜小宏跟贺启苍都是不信的。
萧锦琛倒是没成想舒清妩还特地关照过王选侍,他莫名想到刚刚在景玉宫她的那一声声质问,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等摸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冷笑道:“不用查景玉宫,盯着慈宁宫和慈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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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婕妤娘娘:怎么?陛下还想盯着景玉宫?
皇帝陛下:只是……关心你。
舒婕妤娘娘:呵呵。
小剧场二:
皇帝陛下:媳妇,他们都叫朕是狗!
舒婕妤娘娘:第一,你没有媳妇。第二,难道不是?
皇帝陛下:……
昂,大家不要急,其实写得时候没有特别大的感受,大概可能是预知了后面剧情?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哦~咱们娘娘都没生气呢~来,这章来个红包,还请大家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