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屋脊处露了个头, 地皮被燎了一层金光。
宝宁和裴原坐在屋中吃早饭。
刘嬷嬷备的膳,她许是受过嘱托,尽心尽力地下功夫, 知道宝宁喜欢吃河鲜,裴原爱吃肉,不过早饭而已, 还是弄了满满一大桌子, 很丰盛。
宝宁看着裴原埋头扒饭, 他舀一勺肉汤浇在白饭上, 筷子戳几下, 连带着肉块一起往嘴里扒。
“好吃吗?”宝宁轻声问他。
裴原顿了下:“一般般, 比起你做的差远了。”
他这样说, 宝宁心里高兴不少:“院里没有小厨房, 主厨房离得太远, 我不方便去,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给你做。”
连着七八日, 裴原都是天蒙蒙亮就走, 夜深了才回, 他们一整日说不上两句话, 来了邱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两人可以不急不缓一起吃顿早饭。
宝宁却有些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了。
她本就是个不太会说话的人,原先裴原主动, 她可以配合, 现在他忙起来, 两人之间或多或少有些疏落, 不如以往亲近。
“我最近有点事,冷落了你。”裴原好似看出她眼底的疑虑,放下筷子,去抓她的手,“等过了这阵子,我带你回娘家一趟,见见你姨娘,好不好?”
宝宁笑了下。
“我今晚尽量早点回来。”裴原给她剥虾,他手法好,虾尾巴都是完好的,蘸了酱料喂到她嘴里。
看着宝宁咽下去,裴原站起身:“我走了。”
“这么快啊。”宝宁有些失望,她起身去送,看到院外头,已经有人来接,忽然想起什么,唤了声:“裴原……”
裴原向后挥了挥手,与那人汇合,转了个弯不见了。
刘嬷嬷上前,低声问:“小夫人,厨房炖的补汤,还送不送去了?”
宝宁摇头:“不用了。”她站在门口,又看了眼裴原离开的方向,走回屋子。
其实这样的状况宝宁早就想到。
裴原不可能一辈子,寸步不离就陪在她身边,陪着她鼓捣那些没什么意义的、只有姑娘家喜欢的琐碎东西。他是个男人,有自己的追求和事业,有一些想法,他们生来就是背道而驰的。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明明前几日,他们还会腻在一起,说些家常话,现在连吃饭都只是匆匆几口。
宝宁知道,这是一个她必须去平衡,又很难去平衡的问题。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裴原的身体。他对这方面好像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不毒发的时候,他不疼不痒的,像是没事人,但按裴原现在这样的状态,什么时候突然毒发,谁又算得准呢?况且,他的腿也不适合长时间的走动。
另外,还有掩藏在心底更深处的,宝宁很想忽略掉的情绪。
裴原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需要她了,他们不再是最开始那样相濡以沫、唇齿相依。宝宁懂得男人的劣根性,就像她的父亲荣国公一样,她不敢确定裴原以后会不会也变成那样,如果他真的想抬妾室来,她要怎么拒绝,她拒绝得了吗?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宝宁想,她不会再留在裴原身边。
阿黄低低的叫声打断宝宁的思路,宝宁低头,对上它湿漉漉的眼睛。
“吃饱了吗?”宝宁弯唇笑,俯身将它抱在怀里,鼻尖贴贴它的额头。
刘嬷嬷道:“吃好了,今早上阿黄吃的肉糜粥,里头还加了熟鸡肝和一个鸡蛋,吃了一大碗呢!”
“吃得这么好啊。”宝宁揉揉阿黄的脑袋,“高不高兴?”
阿黄叫了两声。
宝宁没再说话。
她来了这里后,情绪一直不高,许是就像裴原说的那样,临走前磕了太多瓜子,有些上火,离了她的宝贝院子,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了。
况且也没什么要她做的,邱明山生怕怠慢了他们,每日都有人来洒扫送饭,她除了吃就是睡。
刘嬷嬷站在一旁,还想和宝宁说说话的,裴原嘱咐过她,让她陪宝宁解闷,但是宝宁明显不愿开口,便就罢了。
宝宁抱着阿黄在小院里转了一圈,看了一会石榴花,仍觉得恹恹。
直到路过柴房时看到堆得高高的木柴,终于找到事情做,遣了刘嬷嬷出去,她自己一人待在房里刻木雕。
宝宁是有些手艺在身的,原先在国公府的时候,厨房张嬷嬷家的男人是个木匠,一手木工活做的出神入化,宝宁背着姨娘和他学过好几年。
而且她本来就手巧,能画得一手好画儿,还喜欢琢磨,很快就出师。
张嬷嬷说,可惜她是女儿身,若是个男子,生在村野,靠着这手艺肯定能赚大钱,讨个三四房的小老婆,她是祖师爷赏饭吃。
宝宁专注手里的活儿,她没什么想刻的,随心所欲,一刀下去,凭着感觉刻下一刀。
一晃两刻钟过去,手里木头有了雏形,是男子背影,宽肩窄腰样子,一身玄色长袍,手里提着剑。宝宁本没认出这是谁,仔细地瞧,木雕背影渐渐与早上时裴原离开的身影相重合,宝宁一滞,忽觉脸上一阵火烧,她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定是闲的!
宝宁把木雕从窗户扔出去,又挑选另一块不错的木头,这下她选好要雕的东西了,她要刻一个阿黄。
阿黄趴在窗台上睡觉,懒洋洋的,倒是很配合,宝宁把它和院里的石榴树联系在一起,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做好。
画面唯美,石榴树下一条睡着的狗儿。
宝宁满意地笑,成品放在手心里,正端详着,忽听见身后传来声小女孩惊喜的声音:“姐姐,你好厉害呀!”
宝宁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就见刘嬷嬷在捂小女孩的嘴:“七姑娘,不让你说话的,安分看着便好,瞧你,打扰了夫人吧!”
七姑娘表情怯怯的:“嬷嬷,我不是有意的……”
刘嬷嬷忙向宝宁道歉:“夫人,婢子以往是七姑娘乳娘,她经常来找婢子玩耍,今日瞧见你在做活,七姑娘好奇,婢子就做主留她看了会儿,还请您恕罪,我们这就走。”
宝宁笑着说了句无事,刘嬷嬷松了口气,护着怀里的小姑娘往外走。
宝宁没有留客,她对将军府里的人还是有些戒备之心的。
也算不上戒备,只是不想接触,她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最怕的就是惹不必要的麻烦,与将军府的女儿交好,并不是件多有益处的事。
七姑娘看起来很难过,但是并没多说什么,小声冲宝宁告了辞,跟着往外走。
转头的瞬间,宝宁注意到她的脸,刘嬷嬷一直用宽大的袖子挡住她的脸,刚才刘嬷嬷将手臂放下,宝宁才发现,七姑娘的右脸上竟然有很大的一块鲜红色的胎记。
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看起来只有八.九岁,这块胎记把整张脸毁了。
也把她的自信毁了。
“唉,等一下。”宝宁鬼使神差地开口唤了声她们。
她果真是个心软的人,瞧见女孩子可怜的一面,就动了恻隐之心,把刚才的思虑都甩在脑后。
七姑娘看向她,眼睛亮了下,声音细小:“姐姐?”
宝宁冲她招手:“你喜欢这个小玩意儿吗?若喜欢,便送给你。”
七姑娘和刘嬷嬷欢喜地对视一眼,朝着宝宁跑过来。
有了七姑娘的陪伴,宝宁的这个下午过得很轻松。七姑娘叫邱灵雁,邱将军正妻的小女儿,是个性子很好的女孩,绵软的,笑起来也羞羞怯怯,只是因着脸上胎记的原因,骨子里有些自卑。
相邻而坐时,她会坐在宝宁的右侧,把左脸对着她,脖颈也总是稍稍往右偏。
宝宁与她说过很多次不在意,她仍是那样的,习惯成自然。
许是因为容貌的原因,她虽然是嫡女,但在府里并没那么受宠爱。
宝宁觉得,她们之间,或多或少的,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姐姐,我的小镯子坏了,你可以帮我修一修吗?”
吃过晚饭,邱灵雁仍舍不得走,她在一旁看着宝宁收拾桌案上的木头碎屑儿,踌躇半晌,小心翼翼地提出这个请求。
“什么样的小镯子呢?”对待这个小妹妹,宝宁很有耐心,“若是玉的,怕是不行。”
“金的,可以吗?”邱灵雁睁大眼睛,“是我很小的时候,刚满月,爹爹送的,但是前段时间,被姐姐弄坏了,刮花了。”
宝宁讶异:“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姐姐为什么要弄坏?”
“是我先弄坏了她的东西……”邱灵雁委屈的吸吸鼻子,“前段时间圣上赐婚,六姐姐不太喜欢,但又没办法,心情很不好。我手笨,去找她玩的时候,打碎了她房里的瓷瓶,六姐姐生气了,刮花了我的镯子。”
宝宁叹气,但这是邱明山的家里事,她不好评论什么,摸了摸邱灵雁的脑袋:“你拿过来,姐姐给你看看。”
镯子花得果真很彻底,像是被按在石头上磨过,花纹已经支离破碎,模糊不清,但可以看出是很奇特的花纹,像是大雁模样,市面上难以买到。
宝宁拿着看了半晌,蹙眉道:“只能重新融了再打了。”
邱灵雁有些无措,“如果这样的话,还能恢复原样吗……爹爹已经回来了,我怕他问起这事,会骂我。”
“可以将花纹誊到纸上,再刻上去,我只有八成把握。”宝宁问,“你想试试吗?”
……
邱明山的书房里,裴原手里掂弄着周江成花了半个月时间找人锻来的虎符,冷笑一声,掷在地上。
“你是当我是傻子,还是当圣上是傻子,这种粗劣的东西,就算是个瞎子来,也能摸出是假的!我劝你还是自己向圣上请罪,丢了虎符是玩忽职守罪名,若让人看出你弄了个假的来,那就是欺君,夷了你九族也不够。”
虎符丢了,南蛮又筹划着进犯,事情已迫在眉睫。在追踪虎符下落的同时,也要考虑退路,若真的找不到,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锻一个,能瞒天过海最好,瞒不了,也能撑上一时。
这是这事太私密,京城中能工巧匠虽多,却不可谁人都请来,若泄了密,事情会更麻烦。
听了裴原的话,周江成脖子一梗:“我死便死了,大丈夫不怕那一刀,我只是可惜巴蜀军,前太子培养了七年的心血,若换了将领,何异于拱手让人!”
邱明山道:“事到如今,说气话也没用,还是尽快想对策的好。”
周江成眉头紧锁,手指插.进发间:“问题是,去哪里找那个既能信得过,又能锻一个逼真虎符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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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的结尾改了下,小羊没了,但是没大改动,不用重看撒
ps:本质上还是个种田文,无虐无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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