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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檐潮湿,雨水滴答。
  沐锦书睫毛轻颤了颤,微微睁眼,从谢明鄞身旁撑起身子,望了一眼淅淅沥沥的雨水,喃喃呓语,“下雨了。”
  似有片刻停顿,传来清沉的嗓音回应,“嗯。”
  沐锦书有些惺忪,似乎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继续枕回暖垫上,合起眼眸。
  却在这时意识到不妥,连忙抬首望去,只见矮案旁坐姿端正的那个人,英眉深眸,清正淡漠。
  沐锦书愕然出口,“二哥!?”
  谢明鄞正看着宣纸上的画,不紧不慢地转眸,与她对视,气定神闲的模样。
  沐锦书仅存的懒散一下子消散,忽觉她身上盖的是他的衣袍,带着幽香的干净味道,是她曾经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在这里。”
  屋外小雨淅沥,已不见方才的暑热,天色转凉,庭中草木还在被水冲刷着。
  谢明鄞将宣纸放下,淡然处之,“来时你正小憩,便没扰醒你。”
  沐锦书哽了哽喉,拢着衣袍坐起身来,张望了眼房间,确认这儿的确是她的凉阁。
  低首意识到自己单薄的衣裳,她蹭地一下红了面颊,连忙掩住胸前。
  谢明鄞见此,不禁开口安抚,“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
  沐锦书心里紧张,瞥着他的神色,羞恼道:“你怎么随随便便来琼思斋,登徒子!”
  谢明鄞微微歪首,见她红着面颊,捏着衣领遮掩身子,只好收回目光。
  他只是想像从前一样,她在一旁午睡着,而他在一旁陪着,想要亲近些。
  “我们以前不常这样吗。”
  在北疆时艰苦,时常惦念她,而今回来,他还未好好看过她。
  沐锦书轻掩着泛红的脸,羞赧之下,只好道:“如今怎能和以前相比,楚王殿下难道不清楚吗。”
  谢明鄞面色微顿,也是,当初是单纯的,而如今多了一层顾及,不比从前。
  他只能将泛起的心绪收敛,并没看向她,解释道:“我来寻你还有别的事。”
  沐锦书打量他的神色,抿了抿唇,心中羞怯渐淡,他的从容倒使得她大惊小怪了。
  谢明鄞把放在案上的那卷字画拿过来,神色如常道:“父皇有一幅山川湖海图,左下角几笔损坏,便拿来让你试试如何修改。”
  沐锦书瞧着他的动作,才意识到檀桌上多了一卷画,收敛自己动乱的心。
  谢明鄞将山川图展开时,她不禁探首观望,纤手攥着衣袍。
  只见画纸中的水墨丹青酣畅淋漓,颇有清灵之气,左下角有几笔错乱,坏了整幅画的美感。
  谢明鄞淡淡道:“不是什么名贵的画,你尽管试试,只是父皇提起可惜,我便想起了你,就当研习了。”
  沐锦书打量着画卷,看不出来上头的笔墨是哪位字画大家的手笔,但技艺醇厚,让她来操笔,是否高估了她。
  沐锦书的顾虑,谢明鄞也想过,于是慢条斯理地宽慰道:“若难以修复也没关系,本就是张废了画,就先放在你这儿了,待修整好,我再来取。”
  听他还要来,沐锦书有些心悸,并不是讨厌二哥,只是她怕自己不争气。
  她回道:“若能修好山川图,昭宁命人给楚王府送去便可,何必劳烦你再来。”
  谢明鄞道:“我来看看你也无妨。”
  话语刚落,沐锦书随之接上,“不用。”
  谢明鄞拈着画卷的手指一顿,侧首看她。
  沐锦书眉目轻凝,二人相视一眼,她便匆匆躲开,缓缓道:“楚王殿下已在宫外立府,宫规严明,外人不可随意走动后宫,传出去也不好听。”
  谢明鄞缓缓放下画卷,这一声楚王殿下实在是疏离,说道:“你若是有顾忌,我去要个通行牌,同义妹叙旧,外人有什么好说的。”
  沐锦书抿着唇看谢明鄞,从宜寿园回来之后,她便心意繁乱,难以梳清。
  她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总之见到他会乱,更是不安当初发生过的事被发现。
  每每想起浑身火热的二哥,她就会感到羞耻,素来安分守己,所以不想承认不安分的自己。
  她怕他知道自己的荒唐,又怕兄长看待她过分异样,那些苟且的事......
  沐锦书定下心来,只好道:“昭宁还要嫁人的,还请兄长不要做让昭宁为难的事,女子素来以贞洁为重,你已经打扰到我了。”
  谢明鄞面色微僵,似乎有片刻的深沉后,开口道:“既以贞洁为重,昭宁又怎好嫁给他人,只要你一句同意,我便求父皇下婚书。”
  沐锦书一怔,随即别开面容,父皇素来以权益为重,收她为义女已经是破例的恩赐。
  沐家不复存在,她也只是个空名,比起同二哥成婚,还不如将她外嫁。
  她缓缓说道:“兄长这样的话,着实荒诞。”
  谢明鄞并未答腔,沉凝片刻,试问道:“书儿心中可还看重我。”
  沐锦书心间微酸,嘴硬道:“不看重。”
  谢明鄞眸色深邃,像是看穿了她的嘴硬,试图靠近她,“你在说谎,你根本没法拒绝我,对吗。”
  见他将身躯逼近,沐锦书眼中掠过一抹慌乱,又怕他孟浪,于是用纤手按住谢明鄞的肩膀。
  她连忙回道:“才没有。”
  谢明鄞看着她逐渐泛红的面颊,自他进来,她就脸红两次了。
  “那为何脸红。”
  沐锦书收回按他肩膀的手,被他揭穿,心中些许的恼羞成怒,“这很正常,要有别的样貌好看的郎君,我也会如此。”
  谢明鄞不禁拧紧眉,自己未察觉地沉冷了声线道:“你还要好看的郎君?”
  颇为冷然的语调使得沐锦书未怔,哥哥可是在凶她?
  她别开面容,不满道:“你不是说要给我找个驸马吗,不是说做兄妹吗......”
  谢明鄞眸色更为沉着,却无法反驳。
  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因为怕她过于抵触自己,才提他们当初的兄妹情谊。
  沐锦书见他越发冷峻,便更为心乱,“你在昭宁心中早就变了,和以前没有半点相似。”
  此语落下,谢明鄞身形僵住,目光凝在她面容上,细长的眼眸里掠过黯淡,最终退回原来的位置。
  屋檐外的细雨未停,绵绸且平缓,庭院的草木与雨线相融。
  谢明鄞低声道:“所以你从来都不希望我从北疆回来。”
  沐锦书喉间微哽,忽然意识到自己话语有些重,对于他的回京,她是胆怯又期待的。
  谢明鄞没听她会如何回答,仪态落落地站起身,墨色衣摆拂落,整洁干净。
  什么也没有说,气氛变得沉寂,谢明鄞缓缓离开房间,步伐声沉着且凝重。
  沐锦书怔在原地,望着谢明鄞远去的背影,不知怎的,心中并不好受。
  而那幅他带来的画卷静静地放在檀桌上,残留着他动过的痕迹。
  ****
  那天落雨后,天气开始转凉,风吹得格外大,是将要立秋了。
  几日来,沐锦书没再见到谢明鄞,他好像也不像前段时间哪样常来宫中探望皇后娘娘。
  那幅叫她修饰的画一直没有心思动笔,那天是不是她把话说太重。
  二哥当初因她在雪中罚跪,高烧不止,神志恍惚推倒她,才有了那些逾规之事。
  如今她说那样的话,可有伤到二哥?
  沐锦书心烦意乱,没动笔山川图,思来想去,还是让人去问何时要图。
  楚王府回话何时都行,之后她便没再派人去问话,听闻近来京畿防务繁忙,或许也没空理她。
  八月入秋,雨水较多,时常地面是潮湿的,需备着伞出行是最麻烦的。
  不过待到这段时间秋雨结束,便是京中勋贵秋猎的时候,到时可山野间散散心。
  细雨间,轿辇停在凤仪宫前停下,沐锦书撩开帏帘从辇中下来,侍女已撑好油纸伞。
  沐锦书例常来给皇宫请安,入门后正好遇见太子妃也在,殿内的气氛并不轻松愉悦,反而阴沉。
  反倒是沐锦书上前行礼,皇后见她到来,气氛有所好转,入座后才了解到,后宫的王昭仪昨日诊出身孕,为皇上怀了龙嗣。
  而太子妃入东宫两年,肚子至今没有动静,储君不见太孙,后宫又将有新的皇子。
  皇后娘娘难免会将气撒在她身上,说道几句不是,太子妃始终低着首听训。
  王昭仪是近年来刚入宫的妃嫔,身孕的消息将沐锦书惊到,这是后宫这几年来头一个身孕的妃子。
  皇后娘娘是惦念太孙得紧,也无暇问沐锦书的亲事,话末了让太子妃从凤仪宫领几个姿色好的宫女去给太子作妾。
  太子妃听言微微一顿,将话应了下来,这显然是施压,只盼她早日怀有皇嗣。
  沐锦书本想为其说点话,刚出口一个字,就被皇后打断,“太子整日忙于政务,子嗣亦是头等大事,身为太子妃,理应为太子解忧。”
  太子妃行礼回是,沐锦书见母后脸色不好,便不好再插嘴。
  待出了风仪宫,雨水已停,只剩满地潮湿。
  沐锦书不禁安慰太子妃,“大哥和嫂嫂素来恩爱,区区几个侍妾,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太子妃仅是淡淡一笑,道了一句无妨。
  这说巧不巧,行过宫廊间时,正好和太子楚王遇见,兄弟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着,得见来人,渐渐停下步伐。
  沐锦书一眼就望见谢明鄞,他面容俊朗,身着苍青色的衣袍,干净整洁,矜贵不凡。
  太子哥哥一向淡漠,领着太子妃往东宫的方向走,于是便剩下了她和二哥。
  谢明鄞神色依旧温和,只是问她:“山川图修饰得怎么样了。”
  沐锦书微顿,回他:“正画着呢。”
  谢明鄞颌了颌首,说一句尚有公务在身,不多与她同行了,便就此与她分开。
  沐锦书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酸酸的,虽然二哥依旧温和,但少了点之前的亲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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