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小小的宋嘉禾拉着少年的手, 仰着嫩生生的脸认真的问。忽然之间察觉到手感有异, 低头一看, 就见他宽阔的掌心处横亘着一道凸出的伤疤, 还泛着红印, 像是不久之前才留下的。
“疼吗?”小嘉禾眨了眨眼, 伸出右手的食指给他看, “肯定很疼,我被绣花针扎了一下,好疼好疼的, 祖母说吹吹就不疼了。”
说着小嘉禾鼓起腮帮子用力的吹了一口气,吹完又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满鼻子让人心安的松香。
吹了好几下后, 小嘉禾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问:“是不是不疼了?”
“不疼了。”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小嘉禾喜笑颜开, 拉着他要往里走:“我请你吃枣泥山药糕,特别特别好吃。”
走了几步却发现那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小嘉禾委屈的瘪了瘪嘴:“你不喜欢吃枣泥糕吗, 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让他们给你做, 我家厨子可厉害了。”
“你到家了, 我该走了。”
察觉到他在收回手,吓得小嘉禾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可怜巴巴的瞅着他:“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宋嘉禾聚精会神,想听清楚他的名字, 可她什么都听不到, 就连眼前的景象也犹如被投了石子的湖面,扭曲起来。
躺在床上的宋嘉禾张开眼,盯着床顶的海棠花纹,好不失落,他到底叫什么什么名字啊!宋嘉禾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关键时刻掉链子,简直蠢死了。
忽的,宋嘉禾身体一僵,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我记得他的手……”
被吓了一跳的青书青画掀开床帐一看,就见宋嘉禾郁闷的抱着脑袋,可怜极了。
“姑娘,您怎么了?”
宋嘉禾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的咬了咬指尖,他的手,然后呢?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宋嘉禾生无可恋的倒回床上,重重的摔在床褥里,又忘了,又忘了,又忘了!好气哦!
宋嘉禾恨恨的捶了下床榻,大叫了一声。
青书和青画面面相觑,姑娘这是怎么了?
青画小心翼翼的追问:“姑娘,您怎么了?”
“我梦见我小时候走丢那回那我送回来的那人了,可是我一点关键的信息都没记住。”宋嘉禾哭丧着脸,语气哀怨。
“也许下次就记起来了,姑娘别太耿耿于怀了,好人定然会有好报的。”青画安慰。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可不能亲自道谢,总归遗憾。宋嘉禾揉了一把脸,又坐了起来:“待会儿我要吃枣泥山药糕。”枣泥山药糕多好吃啊,香香甜甜的,他居然不想吃。
青书应了一声就命小丫鬟去厨房传话。
梳妆毕,宋嘉禾便去向长辈请安,林氏已经出了月子,不过气色明显不如小产前红润,看起来也不如之前年轻了,这一场小产生生让她老了好几岁。
沉香院里的请安,向来是听不到太多宋嘉禾声音的,尤其眼下宋铭和宋子谏都不在,宋嘉禾的话就更少了,她和林氏无话可说。
便是林氏自己也不知道该对宋嘉禾说什么,在宋嘉禾面前,她有着难以言说的胆怯。
幸好还有两个小弟弟,特别是宋子记,小家伙正是话最多的时候,有他在就安静不了。
片刻后,林氏带着儿女前去温安院,宋老夫人手里拿着一封信,心情很好的模样。
宋嘉禾心念一动,笑眯眯的凑过去:“是不是父亲和大哥来信了?”
宋老夫人嗔她一眼:“就你聪明。”又拿了两封未开封的信件递给林氏,“老二和子谏给你的。”
林氏心头一喜,黯淡的面庞瞬间亮起来,道谢后连忙接过来,迫不及待的看起来。
宋嘉禾欢欢喜喜的问宋老夫人:“父亲大哥怎么样了?”
因都是些家常话,故宋老夫人把信递给了宋嘉禾:“你自己看吧!”
拿到信的宋嘉禾一目十行看下来,就知道宋铭报喜不报忧了。
刚回来那一阵她就把自己记得的重要事情默下来,防止时间久了自己忘记。这场仗的内容她也记了几笔,都是事后才听来的。
俞家废天业帝拥立小皇帝后,有逐鹿之野心的诸侯都打着清君侧正乾坤的旗帜发兵京师,荆州王氏、豫州吴氏,徐州卢氏……一些小势力还抱团搞了一个联盟。
一大群人聚在京畿周围,有实力攻城的怕辛辛苦苦攻下京城后,让人渔翁得利,所以按兵不动。实力不足的私下串联,煽风点火,希望别人去当那只出头鸟,乱糟糟一团。
倒是便宜了京城内的俞家,缓过一口气来。京城城墙高而坚,粮草充足,耗上几年都不成问题,然远道而来的各路‘义军’可没这运气,每多待一天,所消耗的粮草那都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僵持之下,陆陆续续有人撑不住灰头土脸的撤兵了,深恨当时被京城这金光闪闪的招牌晃花了眼,脑子一热就跑来凑热闹。
据小道消息,就是魏家内部都有人建议撤兵,不过梁王压下了这种声音。
宋嘉禾估摸了下时间,这会儿军营里保守派和主战派应该已经吵得热火朝天了,宋铭是主战一派,可开战势必要伤筋动骨损元气。然撤兵,极有可能让京城落在王氏吴氏手里,想夺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两家兵精马壮,可比俞家难缠多了,届时王氏或者吴氏就是正统大义,魏家则成了裂土封疆的乱臣贼子。
宋铭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不过要不了多久,这个困局就能解开了。
夕阳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群山之后,梁王望着朝霞下美轮美奂的京城,突然抬手指着京城:“上一次为父来京城还是十三年前,先帝驾崩。不知下一次进京会是何时?”
“明日。”魏阙声平音稳,神色如常,彷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梁王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压迫。
魏阙坦然回视,目光灼然。
“好好好!”梁王一改严肃之色,大笑起来,欣慰的拍着魏阙的肩膀,“吾得此佳儿,何愁不能横行天下。”
魏阙垂下眼睑,抬手一拱:“定不负父王所望!”
“天色不早了,回去准备下吧,为父等你的好消息。”梁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魏阙行礼告退。
回到营帐之后,魏阙便开始更衣,不经意间摸到胸口的平安符,魏阙动作一顿。他低头看了半响,忽的一笑,眉眼温和。
平安符,保平安,他当然会平平安安。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天色一暗,魏阙便出现在神策军的营地之内,走入一营帐,只见地面上有一能供三人经过的洞口。
魏阙望一眼那黑漆漆的洞口,拿着火把走了进去,随后不断有神策军进入。
这地道是这一个月挖出来的,直达京城。魏阙早年江湖游走,身怀绝技的三教九流认得不少。这地道就是请了一朋友帮的忙,此人连依山而造的皇陵都能挖洞钻进去,京城更不在话下。
约莫一刻钟之后,魏阙出现在北城门附近的一座普通的宅院内,一流里流气的青年溜溜达达的走过去:“稀客啊稀客!”
魏阙对他笑了笑:“有劳了。”
“好说好说,只要魏三爷将来拿下这京城后封我个大官做就行,尚书丞相什么的我都不嫌弃。”
“回头我会转告我父王。”
“嘁,感情你还做不了主啊!”青年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那你这么拼命干嘛,你们魏家驻扎在北城门外,吓得俞家派了重兵把守着,你这一出去可就是一场苦战了,搞不好小命都丢了,就算是打下了京城,不也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听的一群人白了脸,这不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吗?这是来帮他们将军的还是来害他们将军的。
其中一人目光闪了闪,又飞速低下头。
魏阙不着痕的收回目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来。”
青年哼了一声,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行了,你去浴血奋战吧,我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英年早逝。”
魏阙郑重的朝他作了一揖:“多谢,回头请你喝酒!”
青年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表示记下了。
魏阙笑了下。
宅院地方有限,故而只过来了四百人,其他人在地道内整装待命,随时支援。
亥时,信号如期而至。
北城门的守卫见天空中炸开的烟火吓了一跳,正满头雾水,就听号角锣鼓声奔袭而来,震耳欲聋。
城头的守兵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的景象,觉得脚下的城墙都在摇晃,深吸一口气声嘶力竭的高喊:“梁王攻城啦!”
见时机已到,潜伏在暗处的魏阙眼底迸射出骇人的精光,一箭射杀守城统领,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带人杀了出去。眼下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打开城门,迎入大军,控制京城,佛来斩佛,魔来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