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着手指,夜北溟将那些纸条翻开。
那些纸条早已泛黄,可是那些字,他还认得,都是他自个的。
还有一些……以前事情的点点滴滴。
下面,有几张,均是百万的票据,一共十张,还有两张豪宅的地契,上面的持有人,都写着:夜北溟。
眼泪,再一次模糊了他的视线。
原来……他一直并不是可怜的,爷爷是爱他的,是爱他的。
可是,他为什么不早告诉他?为什么?
江无序看着夜北溟的表情变化,知道夜北溟已经接受了事实,然后他松了一口气:“二少爷,老爷生前说,您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插手山庄里的生意,他说不会勉强您,可是……二少爷呀,第二山庄里有老爷毕生的心血,小的……求二少爷,一定要救救第二山庄,求求您!”江无序恳求的在夜北溟身前跪下。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在夜北溟的眼中,浮现出的,皆间他与夜天啸和沈非君之间以往的点点滴滴。
每次夜天啸训斥他,沈非君便会在旁边劝阻,甚至公然与夜天啸反抗,继而保护他。
他记得,五岁的时候爹娘去世,爷爷警告他: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准哭。
十岁的时候,爷爷提醒他:想要成为第二山庄的主人,你必须要学会把自己变得更强大。
那一次,爷爷在晚上把他一个人丢在树林里,第一天晚上他哭了一整晚,渐渐到了后来,他让那些野兽哭一整晚。
他以为就他一个人,原来……爷爷当初就站在他的附近。
十三岁,他被人诬陷淋雨回家,爷爷训斥他:想要成为人上人,你必须要学会用脑袋。
那夜,夜天啸陪他淋了一整晚的雨。
爷爷是爱他的,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爱他这个孙子。
他……也该为爷爷做些什么了。
他把眼泪吞到肚子里,冷冷的命令:“立即把老爷和老夫人去逝的消息散发出去,然后为老爷和老夫人举行风光大葬。”
就是那种自信的目光。
风离和江无序二人欣慰的对视了一眼,第二山庄有救了。
夜北溟变了。
发现最早的人是晏紫瞳。
沈非君和夜天啸突然辞世,晏紫瞳有天啸堂哭了整整一个下午,却也未见夜北溟的人影。
她哭得眼睛肿了,嗓子哑了,虚弱的身体被小篆和丑儿扶回房间。
远远的,她就看到夜北溟背对着她,坐在屋内静静的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双手推开小篆和丑儿,摇摇晃晃的走到他的身后,双手学着他平时的模样,轻轻的探到他的腰间,搂住他,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她情不自禁的吐出心声:“相公,不要伤心,我会在你身边,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夜北溟的后背震动着,一双幽深的眸子,低头看着腰间那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白玉小手,身后那娇小的身躯,似有着无穷的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他多想一把将她拉在怀中,狠狠的抱住她,告诉她,他的心里有多痛。
但是……他忍住了。
那张妖孽般的俊脸上,挂着平日里惯有的邪肆笑容,大手轻轻的覆在晏紫瞳的小手上,头也不回的冷笑道:“我为什么要伤心?”
那般冷漠的声音,似乎不像是平日里的夜北溟。
晏紫瞳蹙眉,抬起小脸,转到他的面前。
在她的面前,那个曾经宠她如斯,每天笑脸迎人的夜北溟,现在依旧是那张笑脸,晏紫瞳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熟悉的痕迹。
“你……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为什么伤心?”晏紫瞳不敢置信的,又开口出声问,希望是自己听错了,眼前的夜北溟,应该还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夜北溟。
大概是为了证明她的耳朵没错,夜北溟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吐出冰冷的话语:“我说……我为什么要伤心?他现在会有这样的结果,完全是……罪有应得!”
待最后一个字吐出,晏紫瞳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小脑袋轻轻的摇了摇,脸上仍带着最后的希望望着他。
“你如果心里真的不舒服,就说出来,我们是夫妻呀!”
夫妻!两个字,像一根鞭子一般,狠狠的抽打在他的心头,他看着她希冀的双眼,美丽的容颜,渴望的目光,无一不撼动他的心。
在此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他们两个人是夫妻,她会为了他的事情而伤心,会担心他,还会安慰他,更愿意跟他一起承受痛苦。
只因为……他们是夫妻。
假如,她可以早一点说出这些话,那该多好呀!
好一会儿,夜北溟坐在房间里,脸背着外面的光,看不出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只有晏紫瞳越来越焦急的心。
夜北溟突然的冲着晏紫瞳冷冷的道:“就算我们是夫妻,妻为夫纲,我做什么事,你也无权过问,你凭什么说我会伤心?我为什么会伤心?”连续两个凭什么、为什么,狠狠的打在晏紫瞳的心头。
心,陡然凉了一大半。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不是吗?”
陡然间,夜北溟脸上的表情风云突变,他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和一张房契来,甩到手边的桌子上,声音冰冷得毫无感情:“这是一千万两,还有一张房契,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可以走了!”
晏紫瞳的脑袋嗡嗡作响,似乎还不能消化夜北溟话中的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
她拿起桌子上的一千万两和那张房契,瞳孔骤然眯起,美丽的眸子中,染上了满满的怒意,拿着那银票和房契指着夜北溟的脸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声音中有着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颤抖。
夜北溟转过前脸来,傍晚的霞光,映照着他妖孽般俊脸上的笑容如斯般好看,看向她时,已无一丝温柔,嘴角噙着无情的笑容:“你当初愿意在第二山庄里留下来,不就是想要这些东西吗?你无家可归,这里有一张房契,你可以搬到那里去住,还有一千万两,足够你两世生活无忧,你还想怎么样?”
冰冷的六个字“你还想怎么样?”,字字无情,像是一根根针般,冰冷的插在她的心头。
好啊,他问她想怎么样?
她悲愤的把房契和银票甩手砸到他的脸上,声音陡然拔了个尖颤抖的指着他:“混蛋夜北溟,算我看错你了,我晏紫瞳虽然脸皮厚,但是我不会厚到别人赶我走了,我还赖在这里不走!”
金灿灿的霞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照映出她满身的疲惫和失望还有心痛。
她的手指轻轻的覆在心口处,疼得她几乎窒息,手指轻轻的按住心口,便会觉得里面隐隐的作痛。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不会在这里爱上任何一个人。
可是,混蛋,她居然真的爱上了人,那个人还是夜北溟,那个总是让她又气又恨的男人。
以前,不管瞳,或是任何人问她心里的感觉,她总是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现在她明白了,也认同了,因为心如此的疼,这么疼,不是爱是什么?
她缓缓的转身,任由霞光照在她的身上,那么暖,却暖不热她的心。
“等一等!”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唤住她。
她的心头一动,开心的转身,以为夜北溟回心转意了,却突然看到他高大的身躯站了起来,硕长的身形在她的面前站定,手中还握着房契和银票。
然后他嫌恶的把银票和房契递到她的手中:“要走,就把这些东西都带走!否则,外人会以为我夜北溟亏待自己的妻子!”
张了张嘴,那一瞬间,晏紫瞳差一点脱口骂出声。
本该怒气攻脑的她,却在一声蝉鸣声落之时,蓦然清醒冷静了下来。
她仔细回想着这一段时间夜北溟的行为和话语,再与眼前这个看似冷漠,狠心说出这么多无情的夜北溟联想起来,她着实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她皱眉,瞥了他一眼,把那银票和房契推回他的手中,然后慢吞吞的盯着他说道:“这些东西,我都不要,假如你怕别人觉得你不厚待我,还有一个办法!”
她的笑容,宛若和煦的春风,美丽、清新得无一丝杂质。
“什么办法?”他情不自禁的痴望着她,纳纳的问道。
“休书!”她清亮着声音一个一字的重复那两个字:“休书,我只要休书!”
“休书……”夜北溟倏的瞠大眼睛,神情有几分惊慌,夹杂着几丝怒意:“你说你要休书?”
突然的低吼,吼得晏紫瞳小脑袋一阵轰然。
她皱眉,拿手指掏了掏被吼得有些轰鸣和耳朵,眼睛毫不闪躲他含怒的视线,依旧语调慢吞吞的:“是呀!你只要给我休书,再召告天下,你把我休了,这样你就不用怕别人在你身后议论了!”
休书!夜北溟根本没想过晏紫瞳突然会有这种要求,不是只有银票和地契,她就会迷迷糊糊的接过,然后乖乖的到指定的地方去吗?
面对她坦率的眼,他直觉想要避过她眼中的探视,稍显不自在的转过脸,声音中似乎没有一丝底气。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来,吐得又快又顺畅:“第二山庄的庄规里有一条,丈夫不得随便休弃妻子,难闻你想让我违反庄规吗?”
“哦!”她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这条庄规,她确实记得,然后慢吞吞的软语问着:“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能休我,但是又不想看到我,对不对?”
他咬牙吐出了一个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