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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可能是昨天沾了凉水的缘故, 半夜葵水来了, 疼了她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一样, 林宝铮吃了苦头, 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样的她还如何能骑马回京去, 可表姐选秀在即, 要是不能及时赶回去, 恐怕这一面也难见。
顾莲池便叫人将自己的马车套了过来,让她坐车回去。
他还让自己的小厮照顾她,送她回去。
她问他回去怎么办, 他竟然说他不回去了。
她浑身不适,也没心思打听他的事情。
回身坐好,林宝铮将腰间的锦袋拿了下来, 抖了抖里面的东西相互撞着响了起来, 她伸手拿出来两颗,顿时弯了眉眼。没想到顾莲池送她的这个匕首, 这么快就用得上了。早上她还致力于怎么挖下宝石的时候, 顾莲池实在看不下去, 拿了过去, 原来宝石周边都是机关小扣子, 他竟然很轻易地帮她削落几颗,放了她的掌心。
匕首上的宝石可不止这么几颗, 林宝铮看他动作,如法炮制, 竟然全都扣了下来。
光秃秃的匕首正合她的心, 她重新系在腰上,眉眼弯弯。
彼时顾莲池问她哪里来的匕首,说不似凡物,怕有些来头。
她一副你想太多的样子,早早上了马车。
马车驶离的时候,少年远远地看着她。
林宝铮探出车窗,回头张望,他很快转身,进了营房去。
风吹在她的脸上,这时候感觉小腹才有点热乎气,不那么疼了。
才把锦袋收起来,一旁的小厮笑眯眯地双手捧了来水囊来:“小姐,喝水吗?我一直放怀里捂着,没有凉的。”
他眉清目秀,长得瘦瘦小小的,一看就给人特别干净暖心的感觉。
宝儿摇头,只奇怪地瞥着他:“我从未见过你,你是顾莲池的小厮吗?”
少年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但是我们公子说让我以后照顾你,我叫小叶子,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周全。”
林宝铮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看了他几次,不由抿唇:“不用了,我身边有人,而且也不习惯有个小厮跑前跑后的。”
小叶子始终记得顾莲池的话,双膝往前一杵当即跪了下来,他急切地直真跪着,可怜兮兮:“求小姐留下我,小公子买断了我,但是说如果小姐不留着我,只叫我回家算了,我家里还有病着的婶婶,还有不懂事的幼妹,现在我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条活路,还得小姐给,求求小姐留下我吧,我很听话的,真的!”
说话间,他已经落下泪来。
少年瘦弱的肩还微微耸动着,生怕她真的不要他,被顾莲池抛下,他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她的脚面上。
看着也真的是太可怜了,宝儿怜惜之心顿起,只得应了下来。
马车行得也不快,小半天才到城门口。
一路上,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小叶子跟她讲了这三个月以来顾莲池和信陵君的事情。顾莲池有伤在身,三番五次地和信陵君吵,才能下地就非奔着营地来了,爷俩谁也没提及婚事,东西两院现在气氛都有点诡异,不远不近。
宝儿在他的口中得知,娘亲现在在皇后面前算个红人,忙得经常不回家。
选秀在即,林宝铮一直趴在窗口,回望着天边的白云。车一进城,就看见巡查队来来回回巡视着,她挑着窗帘好奇地张望,小叶子贴心地告诉她,自从赵国使者到了齐国,便一直戒严,总有巡查队日夜巡查,晚上到了夜禁时间,街上空无一人。
齐国是真的改了律法,一时改革了旧时条例,除了女子可行女官上女学之外,还加了禁止也行的条框。
并非是所有人都不许出来走动的,有急事的,报官的,或者有领取了通行令的,都可以悄然上街行事,但是巡查队会不时巡查,因为通行令千金难求,到了晚上,真的是没有几个人。
马车直接奔着郡王府走的,到了后门处,小叶子提着包袱,引着宝儿下车。
林宝铮急于见到表姐,不耐烦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她进门喊了一声娘,可似乎一个人没有一样。小叶子提着东西跟在她的后面,宝儿又扬起声音来叫了一声,这次很快,大屋里的门被推开了,紫玉扒着门缝见是她,当即呜咽出声,哭了。
宝儿脑中嗡地一声:“你哭的什么?我表姐呢?我娘呢!”
紫玉跑了出来:“小姐!你再早回来半个时辰就能见着表小姐了啊,本来也是明天大选,但是今日一早就准备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来的人是传的皇后口谕,提前给人带走了,听说一时半会不能出宫了!”
林宝铮一边走一边解下来的锦袋差点没掉地上,冥冥之中,还是错过了半分。
大选之前已经进行了一次筛选,李清芷顺利被选中,这一次也是王皇后特意吩咐的人来接的她,想必如果不进宫去,怎么也见不到她了。宝儿掉头就走,还是紫玉一把给她拽住了。
宝儿回眸:“你起开,拽我干什么?”
紫玉抱着她的胳膊不肯放手:“明日大选,今日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的呀,夫人走的时候叮嘱我了,要是你回来,可要千万看住了,不让你出去胡闹的!”
林宝铮只轻轻一甩,就将她甩了一边去:“我不胡闹,我出去看看。”
她脚步也快,转身出了院子,小叶子也要跟着她,她回头瞪了他一眼,到底也是不敢上前了。
少女摩挲着腰间的匕首,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秋天的日头还很烈,她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不知所措。街上人来人往,她空有一身力气,也无处用去,这时候想起自己和娘亲闹的小别扭,更觉无力。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奔着皇宫的东大道走了过去。
街上巡视的人果然一队接着一队,宝儿加快了脚步,她早上特意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因为坐车,还穿了裙子。此时看着街上的男男女女,她第一次觉得有些差别。
快到皇宫的时候,宝儿停下脚步来,靠在了高墙边上。
也有过往的车辆,她怔怔看着,双手合十。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祈祷着什么,也不知道在期盼着什么,冥冥之中也仿佛有幸运一直在顾念着她,没多一会儿,过往的一辆车中,有一辆车竟然停了她的身边。
车帘掀着,一个女人偏过脸来,她尚还年轻的脸上,却满是倦色,只是妆容精致,看着宝儿的时候,还觉得从哪里见过。她对宝儿招手,一脸善意:“来。”
林宝铮扬脸看着她,不解地指着自己的鼻尖:“夫人是在叫我吗?”
见她点头,宝儿连忙跑了车前,很是疑惑。
女人看着她轻轻地笑了:“宝儿,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站在这发呆?”
这地方再往前就是皇宫外路了,她站在这里的确很奇怪,不过宝儿看着她更觉得奇怪:“夫人认识我?”
话音才落,从窗后面又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常凤栖对她笑:“宝儿,你干什么呢!”
宝儿看见他了,心里一动:“你干什么去?”
凤栖扬声道:“我和我娘进宫去……”
话未说完,宝儿绕过车已经跳上了马车,她一把掀开车帘,人就挤进来了:“也把我带进去!”
只不过,她愣住了当场。
车里有好几个人,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常凤栖口中的她娘是谁,是常远山的妻子沈曼。此时她坐在窗边,身边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想必也是沈家或者常家要送进宫里的选秀之人,常凤栖坐在另一边,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正睡着。就在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老太太,她从未见过。
这个时候,宝儿才觉得自己冒失了。
她才要下车,常凤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早就知道她不在京里,今天头晌王皇后亲自命人来接的李清芷,他也知道。宝儿在宫外徘徊还能是什么事,他抱着孩子顿时站了起来,只看着沈曼:“娘……”
才一起来,身边的老太太顿时皱眉:“还不稳当地坐下!信哥儿禁不起!”
凤栖也只得坐了下来,沈曼对着宝儿招了招手:“你想要进宫看你表姐吗?过来吧,坐我边上,给你捎进去。”
她对面的老太太一听别过了脸去,只白了凤栖一眼:“可是学会吃斋念佛了,你管她作甚!”
少年仿若未闻,只管看着宝儿:“快坐下吧,还没见到你姐吧?”
宝儿看着沈曼,女人叹了口气,也来拉她:“坐吧。”
说着,她倾身,给凤栖怀里的孩子衣角掖了掖:“娘,别这样,再怎么说,当年也是李大夫救了我们娘俩。这些年我信儿没少遭罪了,可就给他积点德吧!让他能平平安安长大,我就阿弥陀佛了!”
她面容憔悴,老太太别过了脸去。
凤栖赶紧对宝儿点头,示意她坐下。
这些人,并不是她想见到的,只不过事有紧急,宝儿犹豫片刻,还是坐了沈曼的身边:“谢谢。”
马车慢慢又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凤栖没抱住还是怎么,一颠簸,他怀里的孩子差点摔出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这几日病着就重,身上难受哭起来没玩没了,老太太又气又急,直数落凤栖,沈曼也连忙来哄。
常怀信今年满五岁了,只不过,他从小体弱多病,几度夭折,看起来很小。
宝儿好奇地看着他哭,他就在凤栖的怀里挣着闹着,沈曼伸手要来抱,两个人也不知怎么没接住,孩子差点摔落,林宝铮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虚惊一场。
说来也是巧了,这孩子听见她腕上铃声响,虽然还抽泣着,但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链,眼泪却是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