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战胸膛剧烈起伏, 呼出的热气急促的吹在她的脸上。
呼吸声很重, 似盛怒的野兽。
他的面颊线条硬朗, 烛台上的火苗火光跳跃, 脸颊一侧被烛光照得有些明黄, 另一侧晦暗不明, 两道浓眉间嵌着深深沟壑。又是这样凌冽的眼神, 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慌。
萧鱼面色发白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是被吓坏的孩子,在极度恐惧的时候, 先是完全的忘记反应,等回过神来,才会嚎啕大哭。
薛战望着她, 捏着她胳膊的手一用力, 一下子将她拉到怀里。
闻着她身上的气息,薛战抬手抚着她瘦弱的背脊, 靠着她的颈间, 又侧头, 吻着她的耳廓, 唇瓣火热。
那粗狂而浑厚的嗓音, 于此时,却异常温柔的说了句:“……现在知道怕了?”
猝不及防的撞到他的怀中, 脸贴于男人的炙热胸膛。萧鱼抬手,紧紧抓着他的腰带, 他身上的气息强烈而直接, 混着醇香的酒味儿和药膏的味道。她点头道:“嗯。”然后就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整个人还是懵的。之后感觉到他的手一松,低下头,面对面看着她。
四目相对,现在他的眼神已经不可怕了。萧鱼仰着头望着他,见他将手抬起,抚着她的面颊。指腹是粗糙的、滚烫的,轻轻触碰。
而后他的手忽然一紧,食指和拇指轻巧的捏住了她的下巴。
顺势轻轻往上一抬。
他敛睫低头,头一偏,灼热的吻立刻落了下去……
明明只是捏住了她的下巴,却仿佛是将萧鱼的整个人提了起来似的。并未像平日般,一逮住总是要吃个够本才是,这回甚至没有深入,只轻轻在她唇上轻咬几下,然后分开。
他低头看着满面绯红的萧鱼,将唇移到她的眉心,重重吻了一下。
萧鱼慢慢睁开了眼睛。听他低声说道:“你先休息,若是害怕,就多叫几个人守着你,朕先前处理一下事情,马上就回来陪你。”
宫内竟有刺客,那会儿萧鱼的确是害怕,可她也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没恐惧到那种程度。她也知道他这回要出处理什么事情。那行刺的徐世纶已经被抓,他定然是要亲自去看看,有没有供出什么同党来。
薛战走出凤藻宫,吩咐侍卫:“好生守着皇后,但凡出任何差池,朕要你们的脑袋!”
交代好后,才阔步离开。
郭安泰尚未离开,见着帝王出来,才急匆匆迎了上去,低头看了一眼薛战包扎好的伤口,道:“皇上,您的伤……”
“没什么大碍。”薛战淡淡道了句。这点伤于他而言的确算不得什么。
郭安泰轻轻点头。只是打量帝王面容时,那阴沉沉的模样,可不是一点小伤这么简单。
……
元嬷嬷让春晓去准备安神茶,春茗陪在萧鱼身畔,寸步不离。
她自个儿则是去了凤藻宫外头瞧瞧。
看着那守卫比平日多了整整两倍,这才安心回到寝殿内。
萧鱼正换了一身衣裳。方才她虽未受伤,可与薛战靠得近,衣袖和裙摆处也沾了一些他的血。现在已经换好,坐在圈椅上,喝着春晓递过来的安神茶,身量娇小,却神态淡定。
元嬷嬷走到她的身边,表情尚且有些后怕,声音微微颤着,说:“刚才多危险啊,娘娘您怎么……怎么就……”
若非皇上反应敏捷,那剑怕是要刺入萧鱼的身体内了。这般娇弱的小女孩儿,瘦小的身板,怎受得了?
萧鱼的手指轻轻抚着杯沿,想到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入宫时,她瞧不起那蛮汉,是巴不得他死的,可现在,有人要杀他,她挡在他前面又是几个意思?萧鱼的手倏然收紧。就算她有点欣赏他了,不排斥他当帝王,可要她这样护着他……
便是昔日与她一道逃难时的赵泓,在遇到紧急关头时,她也未必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见萧鱼不说话,元嬷嬷仍是担心,喃喃道:“老奴没有看错的话,那行刺之人,可是……徐庸长子徐世纶?”
徐庸就是前朝兵部尚书,向来古板,迂腐得很。赵泓称帝,萧鱼垂帘听政时,最不喜欢的就是与徐庸接触。且他又是个瞧不起女人的,事事为赵泓着想,仿佛她与姑母这两个萧家女儿,要夺了大魏的江山似的。萧鱼哪里这样的雄心壮志?她只是想当个贤惠悠闲的皇后罢了。
徐庸虽迂腐,对大魏的忠心却是真的,先前新帝占领晋城时,徐庸就是不服的几位大臣之一。不肯归顺的结果,自是被新帝用来杀鸡儆猴。
当初徐府三百多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眷都被送去了教坊司,即便是年幼的稚儿,也注定了一生为奴。那会儿萧鱼自身难保,这些事情都是街头巷尾听说的,至于那徐世纶,仿佛是逃走了。跑了也好,毕竟徐家都成这样,他还能做什么?却没想到,如今他竟会回来刺杀新帝。
萧鱼看着元嬷嬷,想起刚才的场景,问道:“父亲他们可是走了?”
刚才的场面太混乱,她根本没办法顾及那么多。
元嬷嬷点头道:“宴席散去的时候没急着离开,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听说皇上与娘娘都无碍,这才离开了。”
……
一轮明月高悬。护国公府的华车正驶在路上。
头辆马车内,萧淮正表情严肃的坐在里头,罗氏正安静的坐于他的身畔。想到刚才宫中的凶险场景,罗氏到现在还没缓过神,马车轻轻晃动了一下,罗氏坐得不稳,身旁的萧淮很快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扶住。
罗氏眉眼顿柔。
萧家男儿虽习武,性子硬朗,不比那风度翩翩的文弱公子来得解风情,却是直来直去,有些关心也是很直接的。罗氏就很受用他不经意的关心,甚至萧淮自己都不觉得是什么事情,罗氏却是点滴记在心间的。
坐稳后,罗氏看了看他的侧脸,才说:“国公爷,今日之事,您也目睹了……妾身觉着,年年与皇上,处得倒是挺好的。”
当初可是抱着受辱之心进的宫的,可这几回看下来,那新帝对萧鱼可不单单只是纯粹的利用。
萧淮握着罗氏胳膊的大手慢慢的松开,对她说:“今日年年,特意与我说了一些话。”
那会儿罗氏也在碧浮亭,当然知道。只是,既是重要的事情,她这个内宅妇人,当然不过多问。而现在,他亲口与她说,就不一样了。于是罗氏顺势道:“年年同国公爷说了什么?”
马车有些轻微晃动,因罗氏有孕,车夫也可以将速度放缓了些。接下来,一路平稳。萧淮坐在端正,他脸侧的车帘轻轻被风吹起,一掀一掀,丝丝凉风伴着月色灌入。
之后才缓缓说道:“年年劝我,好好效忠新帝……”
……
原是要等薛战回来的,只是等到二更天时,他还未归,萧鱼只好先上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似有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脸上游走,因那气息太过熟悉,萧鱼甚至没有一丝的不适。
等与他贴得极近,脸碰在一起的时,萧鱼才睁开了眼。
看着上半身覆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和她相贴的面庞有些凉意。大抵是秋夜有些冷,他又是个不懂得照顾自己,大晚上的过来,身上难免沾染了些许凉意。萧鱼顺势将盖在身上的锦被掀开,让他进来。
薛战没说话,三两下脱了衣裳,高大的身躯立刻钻了进来,和她并排躺在一起。
这会儿萧鱼已有些清醒,小声道:“皇上审得可还顺利?那人,可有什么同党?”
身旁的男人动了动身子,萧鱼侧头一看,见他正转过身子,面朝着她睡。漆黑的夜里,他的一双眼睛却很亮。薛战说:“你与那徐世纶可认识?”
说话时,那热气也一阵阵的吹在她的侧脸也耳朵上。
换做以前,萧鱼怕是会觉得这蛮汉是在怀疑她。可现在听着他的语气,她倒是没往那方面想,只如实说:“认识,他与他的父亲徐庸同朝为官,不过臣妾与徐庸接触的多一些,徐世纶倒是没怎么说过话。”那会儿她虽是太后,却也是新寡,外男当然是要避讳的。
薛战“嗯”了一声,接着轻飘飘说了几句:“绣花枕头罢了,没受多少刑就咽气了。”
死、死了!
行刺帝王,处死是意料之中的,让萧鱼没想到的是,这么快就死了。萧鱼只是一个女人,对于死亡总是有些恐惧的,一时心跟着提了提。不过……绣花枕头?是吗?
徐世纶可是徐庸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当初徐世纶在新朝也算是出类拔萃的武官。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咽气了?那得多重的刑啊?
薛战当然不会和她说,那徐世纶是被他打了几鞭,活生生给打死的。再如何粗枝大叶,也知道年轻小女孩儿不喜这类太血腥的事儿。
萧鱼没有再继续说徐世纶的事情,觉得大抵这徐世纶当初真的名不副实,其实没什么真本事吧。
她安静躺着,身边睡着她的丈夫。
想了一会儿,又轻轻的问:“上回臣妾父亲寿宴,皇上也在路上遇到过刺客,那件事情,可有什么结果?”
薛战没有瞒她,很快就说了一句:“也是前朝旧人所为。”
又是前朝……
想想也是了,除了前朝旧人,谁会这么想尽法子要他的性命。碍于她先前的身份,萧鱼没有在继续问。分明与她无关的,可这会儿薛战说起是前朝旧人所为,萧鱼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听着她声音低低,现在不说话,呼吸浅缓。脑海中又想起她替他挡剑的那一幕。薛战闭了闭眼睛,伸手一把将她纤细的身子搂到怀里。女儿家的身躯馥郁馨香,他低头亲吻她的脸,沉声保证道:“年年莫怕……有朕在,谁也伤不了你。”
她、她没有怕啊。萧鱼心中小声的说道。
只是这会儿,男人的唇贴着她的额头,说话时胸腔震荡,浑身上下的男子气概……
根本就没有怀疑她。
被他护着并信任着,萧鱼的心情也似拨云见日,甚至慢慢的,竟生出丝丝缕缕的甜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