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之前已经习惯, 他每日下朝都来这里, 凤藻宫里也备着他的衣物。约莫是几日未来的缘故, 萧鱼忽然有些不适应。放下手中的瓷勺, 准备起身去迎。
却见那三交六椀菱花槅扇外, 身穿玄色龙袍的帝王抬腿跨入, 直接朝着她这边走来。
到了她的面前, 便摁着她的肩膀让她继续坐,低头一看,随口问道:“在吃什么?”还没问完呢, 从伸手她手里接过瓷勺,舀了一勺送到嘴里。
尝完后,皱了一下眉头, 将勺子放回碗中, 淡淡评价道:“太甜了。”
又不是给他吃的。
堂堂男儿,当然不喜甜食。不过, 因前几日他都未来凤藻宫用早膳, 萧鱼也不似昔日那般挥霍, 他不来也给他准备, 而是只单独准备了她那一份儿。她的口味挑剔, 喜欢吃`精致的,他却是不一样, 粗茶淡饭,羊肉包子就能吃得津津有味。
这会儿不晓得他忽然又过来了。
可想着昨夜与他在御书房的事情, 这避孕之事虽未完全揭过去, 却也算是和好了。
萧鱼吩咐春晓去趟御膳房,准备他平日用的早膳:“……三碗香米饭,两熟煎鲜鱼,三鲜汤,清蒸肉,再一碟羊肉包子。”
“不用了。”
薛战淡淡扫了一眼面前的早膳,直接落座:“给朕准备一副碗筷就行了,今儿就吃这些。”
萧鱼就去看他,低声道:“皇上您吃不惯这些的……”
分明刚才不喜欢甜食。
薛战道:“先前没吃过罢了,多吃几回就习惯了。”他望着她的眼睛,这会儿倒是温温和和的,“就算不习惯,年年喜欢吃的东西,朕也想好好尝尝。”
萧鱼目光微滞。春晓便小声的问她:“娘娘?”
在看他的眼睛,含着浅浅笑意,好像真的不是开玩笑的。萧鱼也不是那种殷勤之人,他既想尝尝鲜,便也随他。就吩咐春晓:“替皇上准备碗筷。”
崭新的一套青花缠枝纹瓷碗放了上来,递上一双银筷。
元嬷嬷又替皇上盛了一碗枣儿粳米粥。薛战接过,拿起勺子正要用,想了想,一双眼睛看了过去,落在萧鱼白净的脸颊上。
他将勺子放入瓷碗,直接把碗拿了起来,放到萧鱼的面前,而后将萧鱼手里的粥拿了过来。
见她睁着大眼儿看着自己,薛战便说:“朕便是再不了解你,也晓得你一贯讲究,你吃这碗吧。”
萧鱼低头看了看眼前刚盛好的粥,又看了看被薛战换过去的那一碗。那碗被他尝了一口,她的确有些别扭,只是没想到,他这人粗枝大叶又不讲究,怎么忽然就细心了起来?
而且,她嫌他脏,他难道就不生气吗?
也不再多想,萧鱼早已饥肠辘辘,拿起勺子就吃了起来。偶尔抬眼看看薛战。
见他三两下便风卷残云的将一碗粥吃下肚,又接着第二碗,抬手捡了手边的一碟糕点吃,许是太腻了,剑眉微蹙,之后就连续吃了半碟。囫囵吞枣的,怕是什么味儿都没常出来。
萧鱼有些想笑,却又不敢笑话他。
待她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了一句:“皇上明日还要吃这些吗?”
听她声音娇娇,薛战想了想,就道:“朕明日还是吃米饭吧。”
为了喜欢的姑娘,故意吃不喜欢的食物,那是情窦初开满脑子情情爱爱的毛头小子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萧鱼忍不住笑了笑。
用完早膳后,薛战也未急着去处理政务,留下来陪她说了一会儿话。他过去将她揽到身前,握着她的双手,问道:“昨日朕粗鲁,可弄疼你了?”
他倒是晓得他粗鲁?不过萧鱼也知道,他的力气本就大,床笫间有时候不受控制也是正常的。况且昨夜的情况,他们都清楚,她压抑了太久,其实也借着他的力发泄了一番。看了一眼他握着自己的手,萧鱼抬头,仰着这他英俊的脸庞,说道:“有一点儿……”
姑娘家说有一点儿,那就是很疼的意思。薛战起初不懂,与她相处半年,多多少少有些明白。薛战说:“朕日后轻些便是。”
想到了什么,他接着道:“朕也不会再凶你了。”
她才不信!他上回还说,日后不……萧鱼张了张嘴,虽然想反驳他,可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难以启齿。
薛战却是看懂了。当时他太生气了,便是拼命的压抑,只要想到她先前曾想过与卫樘远走高飞……若非她后来回来,兴许已经与卫樘在一起,是他的妻子了。
男人大多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况且他是那么喜欢她。他凑了过去,亲了亲她的脸,说:“朕早就后悔了。年年,朕想你替朕生儿育女。”他怎么可能不再睡她,他天天都想睡她,不分昼夜。
萧鱼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
薛战一字一句说道:“朕答应你——只要萧家不犯事,朕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动萧家,这样你可安心?”
他先前的确是那样安排的,那时因为他觉得,她既嫁了他,就是他的女人,他自会护着她,萧家如何,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可是,一想到她那么在意萧家,若真有一日,他除去了萧家,她会不会也离他而去?
薛战轻轻抱住了她,说道:“年年,朕与你说过,朕在这世间,只有姨母一个亲人,可是现在朕有了你。比起姨母,你是朕最亲近的人了……”
“所以年年,你不要让朕难过,好不好?”
他有什么好难过的?萧鱼想了想。可听着他现在这样的语气,和刚才他的保证,总觉得再真心不过。她靠在他的怀里,略微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抱住了他精瘦的窄腰。然后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薛战轻笑的咬了咬她的耳垂,热气一下子吹到了她的脸上,低低的说:“那你说,还要不要给朕生孩子?”
这种事情,又不是她能决定的?萧鱼被他咬得耳根子通红。
薛战像只狗儿,一个劲儿的在她脸上亲。
往常薛战忙碌的很,今日在凤藻宫用了早膳,颇有一副赖在不走的感觉。还是后来何朝恩进来催了几回,才依依不舍的离了凤藻宫。
见他终于走了,萧鱼才如释重负。虽说先前他与她置气,冷落着她,她有些不习惯,可这样与她黏在一起,她也浑身不自在。
萧鱼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衣摆。
抬起头,看着窗户外边,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热闹的蝉鸣,忽然开心的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
……
薛战离开前,说是要来凤藻宫用午膳的。想着他早膳吃得勉强,萧鱼特意让春晓跑了一趟御膳房。只是快到用午膳的时候,薛战却没回来。又等了两刻钟,才有太监从他那边过来,专程告诉她,今日政务棘手,让她自己先用。
萧鱼一听,眼神略微顿了顿,却也觉得没什么,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薛战晚膳也未过来用。
萧鱼心里有一丝微微的堵。可是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身为帝王,不可能像寻常百姓那般,日日与妻子一日三餐。
他不来倒也好。
萧鱼一向睡得早,梳洗罢就上了榻,不过夏日炎热,元嬷嬷担心她身子弱,且女儿家不宜受凉,夏日也不许她用太多的冰。
晚上热,她就拿着蒲扇在她榻边轻轻的扇。
待夜深,薛战终于脱身回凤藻宫时,便看到元嬷嬷正拿着蒲扇替她扇风。她穿了身雪白绸衣,寝衣大多宽松,她穿得松松垮垮,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领口处能清晰的看到她里头穿得墨绿色肚兜,里边是香馥馥的少女胸`房。看到元嬷嬷要行礼,薛战抬手制止,而后从她手里拿过葵扇,让她先下去。
萧鱼隐隐听到一些动静,只是迷迷糊糊的,感受到那葵扇继续扇着,也未有多想。
等过了好久,她仿佛是一觉睡醒过来了,才轻轻道:“元嬷嬷,我渴……”
她嘟囔了一声,披着发,睡眼惺忪的从榻上坐了起来,抬手准备要接过递来的茶盏时,才忽然看清了面前之人。
登时睁大了眼睛:“皇上?”
薛战手里拿着杯盏,作势要给她:“你不是渴吗?”见她不拿,就凑了过去,送到了她的唇边。
她又不是没手。萧鱼忙忙抬手握住杯盏,嘴里喝着,一双大眼儿略微一抬,恰好就对上了他的眼睛,然后快速的垂眼,慢慢喝着杯中的温水。
喝完了,他又将杯盏收了回去,搁到了一旁。对着她说:“年年,你可还想吃瓜?”
啊?萧鱼的眼睛又再一次睁大。
……
萧鱼套了一件芙蓉色外衫,便被薛战拉起来,趿着软底睡鞋便跑到外头去了。前院的夜空繁星点点,皓月当空,萧鱼跟在他的身后,总觉得这样看上去有点鬼鬼祟祟的。
她自幼接受良好的教养,如此大半夜的,从榻上起来,衣衫不整的跑出去,可谓是头一回了。
抬头看着他宽阔高大的背影,萧鱼也无法阻止,只好陪着他一道胡闹了。
走到瓜地中央,薛战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直接铺在了地上,拉着她要她坐下去。萧鱼低头看着下面衣袍上的龙纹,身子站得笔直,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坐上去,还是他搭在她肩头的手掌轻轻一摁,直接把她摁着坐了上去。
萧鱼只好硬着头皮坐着。
她抬手,将被风吹得有些乱的裙摆整理了一下,盖住自己的双腿。抬起头去看薛战。他在瓜地间走了一圈,然后弯腰摘了一个甜瓜。
萧鱼见他拿着甜瓜蹲在她的面前,便提议道:“咱们还是进去吃吧?”这甜瓜总是要洗一洗,然后用刀切开的。
却见薛战握着手里的瓜,只轻轻一摁,那瓜便裂了开来。他将甜瓜掰成两半,把大的那一半递给了她。
如此粗鲁的吃瓜,萧鱼尚不大适应,不过闻着这甜瓜的清香,还是伸手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很甜。
萧鱼的眼睛弯了弯。
薛战笑着问道:“好吃吗?”
的确是好吃的。萧鱼也不计较如何斯文的吃瓜了,觉得这样吃瓜,好像真的与切得小小的、插`着签子吃瓜有些不大一样。她点点头,眼睛一弯,说道:“好吃。”
他拿着剩下的半块瓜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双手捧着瓜,吃起来的时候举止优雅,眉梢染着浅浅的笑意,几缕碎发自她的额角落下,又那样清甜的嗓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的悦耳。
薛战只觉得心中一圈圈的荡起了涟漪。
看着她见吃瓜的模样,那小脸几乎都要埋进瓜中,才喉结上下滚动,嗓音沙哑的说:“那年年,你要怎么谢我?”
瓜这么甜,你要怎么谢我?
嗯?
萧鱼吃瓜的动作一顿,这才去看他的脸。月色浅浅,他的脸在黑夜中并不清晰,有一只小小的萤火虫,自他的脸侧飞过,微弱的亮光,男人俊美的脸若隐若现,稍清晰了一些。萧鱼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凑了过去,唇畔轻轻覆在了他的唇上。
薛战虎躯一震,一下子跌坐在了瓜地上,整个人都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