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 薛战又梦到了那一幕……那天的山林很安静, 他在林间行走、寻找食物。从两头野狼口中抢到了半只山羊……他很饿, 肉让他兴奋, 痛快的吃下了一只羊腿, 剩下的他并没有带回去。
他不需要储存食物, 勇猛的野兽有日日掠夺食物的能力。
只是今日的山林仿佛有些不一样, 远远的,他看到前方隐隐有些亮光,他慢慢走近, 越近,越能听到一些声音。
等他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阵“咔嚓”, 是干枯的树枝发出来的声音。
极度的敏锐和警惕让他快速的朝着那出草丛走去, 等他要伸手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轻颤着站了起来。
薛战的眼睛顿住。
……不是山羊, 也不是林鹿, 更不是虎狼野豹。
她长得实在太小了, 看上去干干净净, 脸颊白嫩, 没有多余的毛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惊慌和恐惧, 手里拿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似是食物, 颤着抬了起来, 要给他的样子。她张着嘴轻轻与他说了什么,他约莫有些听懂,想开口与她说话,发现自己只能勉强发出一些声音,根本无法与她交流。
她抬着手,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慢慢的望后面走去,仿佛是要带他去某个地方。
他跟了过去。
走了一会儿,等走到了一个略空旷的地方,才见她用力的将手上的东西一扔。他眼睛直直的盯着她扔出去的东西,本能的跑过去夺……只是刚接到,脚下的地面却忽然凹陷了下去。
“哗啦”一声,那堆着的树叶纷纷落了下来。
他结结实实的掉到了底下,右脚更是被一个坚固的东西死死夹住。他低头,看着紧紧夹着他小腿的捕兽夹,越动弹,夹得越紧……然后是不断陷进皮肉的声音。
剧痛让他冷汗直流。
过了一会儿,耳边就传来远至近传来的声音,慢慢的靠近他。他立刻伸手,宽大的双手用力的掰着捕兽夹,鲜血汩汩的从腿上淌了出来,猛一咬牙,捕兽夹“咔”的一声被他掰到两旁。
他终于将腿伸了出来。
听到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才匆匆将那小家伙丢给他的食物捡了起来。壮实的身躯一跃,如灵巧的野豹,轻松的越出了这个深坑。
拖着一条血淋淋的伤腿,快速的朝着林间走去。
“……年年莫怕,父亲这就去擒了那野兽。”是一个男性的声音。
他没有久留,迅速的离开此处,回到洞中休息。坐了下来,他看着自己的小腿,皮肉外翻,血还在不停的流,任何的触碰都让他觉得剧痛无比。用手边的树叶用力擦着腿上的血,忽的摸到了一个绵软的东西,他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侧过头一看,最后将它拿了起来,放到嘴边。
他尝试着咬了一口,这个几乎用他的一条腿换来的食物。
……很香。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羊肉包子。
……
薛战从剧痛中醒了过来。
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腿,一伸手,便摸到了躺在自己臂弯间的娇软身躯。
淡淡的馨香让他的小腹骤然紧绷,薛战低头,即使是夜晚,他也能看清楚她的眉眼。略略抬手,粗糙的指腹在她滑嫩的玉颊上缓缓游走……
忽然很清醒。薛战把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放到一旁,慢慢坐了起来。
然后掀开锦被,抬手摸了摸自己右腿上的伤痕。薛战眉头微蹙,复又抬首往她一眼,见她睡容恬静,便伸手将她脚上盖着的被子也掀了起来。瞬间露出一双纤细的、白皙的,毫无瑕疵的双腿。
薛战摸着她小巧的玉足,缓缓往上,最后指腹落到了她的小腿肚上。
萧鱼原是睡得很舒坦,只是腿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让她立刻醒了过来。她抬头,看到自己脚边一个漆黑的身影,下意识的大叫一声,然后用伸出另一条腿,狠狠的踢了过去。
没有踢中。
反而被他一并握在了掌中。
萧鱼一摸手边,忽然有些反应过来,她张了张嘴:“皇……“
“是朕。”
吓死她了!萧鱼几乎被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而守在寝殿外的春晓和春茗更是齐齐跑了进来,寝殿内一下子灯火通明。
萧鱼抬头看着薛战,听着她们急急忙忙的声音,才道:“没事,只是梦魇罢了。”
双腿被他一左一右握着,这样的姿势萧鱼脸颊一烫,有些不自在,忙伸了回来。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右边小腿上,有两排整齐的齿印。
这蛮汉……怎么莫名其妙咬她的腿啊?
萧鱼摸了摸,低声道:“您咬疼臣妾了。”又不是谁人都与他一般,皮糙肉厚经得起咬的。
薛战见她紧紧蹙着柳眉,真的很疼的样子,才去摸她的腿,声音浑厚道:“很疼?”可是他并未下重口,只轻轻咬了一下,皮都没破。说着轻轻在她肉多的地方捏了一把,勾唇一笑,说道,“朕看你一点都不疼。”
外面的烛光照了进来。他敞着衣襟,露出一大片麦色的健硕胸膛来。剑眉黑眸,模样俊美,四肢粗壮有力,瞧着就是五大三粗的……这会儿,怎么看着奇奇怪怪的。萧鱼皱着眉头想。
……
晨光熹微,萧玉枝正带着俩贴身丫鬟划着小船在府内的荷花池摘莲蓬。荷叶碧绿,荷花粉嫩,莲蓬静静耸立,不蔓不枝。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萧玉枝轻轻哼着小曲儿,手里拿着一个青绿莲蓬,剥着莲蓬,拣着里边的莲子吃。她穿了一条桃红挑线裙子,裙摆飘逸,髻上堆着金银首饰,在阳光下就闪闪发光,璀璨得不得了。正将一颗剥好的莲子放入口中时,忽的就看到那廊上有个男子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正是卫樘。
萧玉枝忽然愣了一下,然后急急吩咐丫鬟:“往那边划,往那边划……”
划得好好的,忽然改变方向,丫鬟自是愣了一下,而后瞧见那廊上走来的卫樘,顿时明白。只是到底是丫鬟,并不大擅长划船,慢悠悠的还好,这急急忙忙的要往回划,自是手忙脚乱,偏偏更加快速的望着前面划去……萧玉枝急得跳脚,伸手指着她们,欲狠狠训斥,最后只无奈道:“真是笨死了!”
小船已经慢慢靠岸了。边上就是长廊。
萧玉枝手里捧着一个莲蓬,咬了咬唇,就干脆提着裙摆站起来,大大方方的上了岸边。
恰好与卫樘迎面碰上。
卫樘身形修长,眉眼间是淡淡的疏离,却也并未对萧玉枝视而不见,叫了她一声:“玉枝。”
本就是从小一并长大的,卫樘乃是萧淮养子,又出类拔萃,深得萧淮器重,阖府上下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公子。他在萧家,就是萧家的公子,是萧鱼和萧玉枝的兄长。这会儿他身姿挺立,淡蓝直缀衬得他气质华贵,俨然比三年前的少年郎模样更出众了。
萧玉枝板着脸,剥了颗莲子塞到嘴里,冷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步子轻快的继续往前走。
丫鬟赶紧跟上去。
卫樘知她的性子,并未多言。
而萧玉枝走了几步,才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她转过头,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双手紧紧捏着手中的莲蓬,拣了颗莲子塞到嘴里,继续轻轻哼着适才未唱完的小曲儿:“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什么破曲儿!”萧玉枝眉头一皱,之后又变了脸色,“呸”的一声将嘴里的莲子吐了出来。
“怎么是苦的,难吃死了!”
将莲蓬用力的摔在地上,提着裙摆又狠狠踩上几脚,这才作罢。
那是因为……您没剥皮儿就吃了呀。身旁的丫鬟心下喃喃着,倒是不敢说出来。
……
萧鱼正替薛战穿衣,动作熟稔,纤细的双手很是灵巧。末了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薛战伸手,轻轻将她的双手压在他的胸膛上。萧鱼抬头去看他:“皇上?”
她的弯弯的,犹如细细的柳叶。薛战一双大手握着她的手背,与她说:“待会儿你陪朕一道去演武场。”
不管是前朝还是如今的大齐,都尚武。又适逢萧淮大军凯旋,便欲在皇家演武场举行比试,一是切磋技艺,叫那些养尊处优的男子莫要忘了练武,二是为了选拔人才。有不少年轻的贵族公子,就盼着能在今日这比试中脱引而出,得到帝王赏识。
而这比试,五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带家眷,萧鱼原是护国公府嫡女,自是没少看过这样的比试。
她虽是闺阁小女孩儿,却是挺喜欢看的,觉得瞧他们相互搏斗比试,远比吟诗作对要来的更有男子气概。萧鱼点点头道:“嗯,待会儿臣妾换身衣裳。”
他又道:“先前你父亲还在西北时,霍霆曾向朕举荐一人……”
朝堂之上的事情,萧鱼一个后宫女子,不该多管的,现下听着薛战与她说,那她自然是认真的听了。见他顿了顿,继续说:“名叫卫樘……听说是你萧家养子。”
卫樘本就是在晋城长大的,昔日与她大哥萧起州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晋城很多人都知道。
萧鱼觉得并没有什么,抬头看薛战的眼睛,实话实说道:“他的父亲曾是臣妾父亲的旧部,后在在战场牺牲,父亲见他可怜,便将他收做义子带回了萧家,并且教他武艺,视若己出。说起来,他的才能,的确与臣妾的亲兄长不相伯仲,甚至还要略胜一筹……没想到竟得了霍将军的赏识。”
那霍霆将军可是薛战手下赫赫有名的一员猛将,先前与她父亲一道平定西北,她父亲也很欣赏他。而且这位霍将军是个直接的武将性子,耿直忠诚,他若是赏识一个人,那就说明对方是真的好。
薛战沉默了一下,见她表情与寻常无异,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不在继续想,他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既是你义兄,若是今日他表现出众,朕自会提携他。”
萧鱼冲着他展颜一笑:“那臣妾,先谢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