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虽受了寒, 不过调养得当, 喝了几日药, 这身子便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萧淮出征那日, 她刚好昏睡在床, 就错过了前去送行。
听元嬷嬷与她说, 那日的排场很是隆重。
帝王亲自在城楼上, 目送他们远行。前朝重武,新朝也是如此,不过这新帝, 明显比前朝更尊重将士。
的确如他所说,她做错了事情,不会迁怒于她的家人, 如此公私分明, 也挺好的。
而赵泓之事,她是不敢在他面前提了的, 而萧鱼没想到的是, 她病刚好, 那小家伙就被姜嬷嬷牵着带进了凤藻宫。
这日赵泓穿了件蓝色的小袍, 看到她便欲急急忙忙的过来, 还是他身旁姜嬷嬷提醒,才慢慢敛起了笑容, 朝着萧鱼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病刚好,赵泓看着略瘦了些, 不过他长得胖嘟嘟的, 略瘦了些,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团子。
萧鱼上前牵起了他的手,往自己的身边带,看着姜嬷嬷问道:“泓哥儿是如何进宫的?”
安王虽是王爷,可这王爷不过是新帝的一份恩典。他只需安安分分待在安王府,好好长大便是,最忌讳的便是再新帝面前出现,最好是那新帝忘了他这号人,他才能过的更安逸些。
听了萧鱼的话,姜嬷嬷低声的说道:“今日一大早,就有宫里的人过来,带王爷进宫,说是、说是娘娘要见王爷。”
她哪里敢啊!
若是敢的话,那日也不敢偷偷的跑出去,最后还被那蛮汉抓了回来,受了一整夜的罪。萧鱼一想,不是她,那整个皇宫之内,就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能力了……薛战。萧鱼喃喃念了一句,有些不大明白。
让赵泓进宫,只是单单进来陪她?
他不是很介意前朝的皇室吗?
萧鱼握着赵泓的小胖手,看着他这副想与她亲近,却拘束着不敢与她亲近的样子,也不晓得该如何处理。他与她走得太近,终归不是一桩好事。萧鱼微微笑了笑,问了他近日的一些事情。
姜嬷嬷便替他回答:“那日冯大夫来看过,开了方子喝了药就立马好转了。”
萧鱼点点头,她的确是想多与他相处的,只是看到如此幼小的赵泓,再想到那日她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的一幕……那时候的薛战,的确是太可怕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就说:“泓哥儿,咱们不能多说话,现在就要回去了,你日后要听姜嬷嬷的话。”
赵泓的眼神一愣,委屈的看着萧鱼,他想问她,是不是也不要她了,可是他不敢,怕她是真的不要他了。于是乖巧点头道:“好,泓哥儿会听话的。”
他答应她,听姜嬷嬷的话,以后就会来看他的吧?她从来不骗人的。
萧鱼弯腰将他抱了抱,而后对姜嬷嬷道:“人本宫见过了,现在你将他带回去吧。”
姜嬷嬷也晓得,这宫中不适合安王,听了萧鱼的话,赶紧点头,领着赵泓出去。
元嬷嬷站在萧鱼的身边,也低声的说:“娘娘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安王,安王他会明白的。”
萧鱼垂了垂眼,小声的说:“不用说的这么好听,保护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自保罢了。”那日的事情,是她太过自信了,得亏他真的未计较,不然的话,她真的是百死莫赎。
赵泓走后,萧鱼进去侧殿书架翻阅书籍,先前她读了《齐民要术》,觉得那里头写得耕田种地、养鸡养鸭,还挺有趣的,并不是她先前想的那般人人都会,那里头都是有学问的。萧鱼便跃跃欲试,准备实践一番,如今这天气,刚好可以种些蔬果,等夏天了便能吃了。
站在黄梨木书柜前,萧鱼抬头,忽然翻到了几本书。是学蛮文的。那日在替薛战译文的时候,她倒是答应过何朝恩,要送几本书给他的。
差点忘了。
萧鱼便拣了基本最管用的,交于春晓,让他送到何朝恩那边去。
春晓倒是不知自家娘娘与何公公何时这般好的,不过那何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宦臣,娘娘若能结识,对以后也大有帮助,这便点了头,将基本书籍送过去。
皇城之内,有主子的太监,便跟着主子,尚未有主的,大多住在内务府,那里头的太监,与一般的物件并没有什么两样,有需要的便分配出去,轮不到的,便静静等在里头。若是有幸跟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主子,自是鸡犬升天了,而像何朝恩这种,跟在皇上身边的,那算是爬到了顶端。
春晓实在乾和宫前院的配间看到他的。
今日似有闲暇,他穿了身太监服,卷着袖子正在井边打水,手臂的皮肤白皙。他的个子高挑,有种儒雅安静的感觉。
春晓过去行礼,才将手中的书籍呈上:“……前些日子娘娘病了,今儿才想起来,便让奴婢将这书送了过来。娘娘说,若是何公公喜欢的话,她那儿还有,日后可再送过来一些。”
走了近些,便看到这位何公公皮肤白皙如玉,眼眸似浅浅的琥珀色,一点都不像一个太监,仿佛是个安静的贵公子,好像在他的面前,都不大适合大声的讲话。需要安安静静的。
何朝恩倒是未想到,她竟还记得。他道了一句:“小的谢过皇后娘娘,也劳烦春晓姑娘代为回禀一声,改日小的定过去叩谢娘娘赏赐。”
春晓道:“何公公客气了。”
何朝恩将书接过,随意翻了一页,看到里面有些批注,的确是昔日认真翻阅过的。人走了,他便坐下来细细的看。
如此明显的伎俩,他自然知道。帝王身边的人,他每日,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大人欲讨好他。送银子、送宅子,甚至还有美人……他统统都拒绝了。不过这位皇后娘娘……
这礼,倒是难得合了他的心意。
……
萧鱼与元嬷嬷春晓春茗讨论许久,最后决定在前院那块儿空地上种些甜瓜。萧鱼自出生便十指不沾阳春水,现下院前种瓜,倒是颇有兴趣,觉着若是学会了种菜种瓜,日后便是出去了,也饿不死自己。多学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而薛战过来的时候,在廊下看过去,便看到在前院忙活的主仆几人。
已经开春,平日她穿着皇后宫装,端庄贵气,这会儿换了一身浅色春衫,下面是一条乳白色的挑线裙子,远远望去,便见她蛮腰纤细,如风中柳枝一般。见她手里拿着锄头学着翻土,翻了一下,那锄头带出的泥土落在了她的脚边,弄脏了她的裙摆,便又往后退了一步,跺了跺脚将泥土抖落。
薛战笑了笑,阔步走了过去。
走到她的身后,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地不是这么翻的。”
萧鱼哪里知道如何翻地?她转过头,看到身后的薛战,欲行礼,却见他已经从自己的手里接过了锄头。
他弯着腰,动作熟稔的翻土平地,锄头一下又一下,强劲又有力,原是坚实的泥土被翻得松软,很快,那一排便整整齐齐的翻好了。萧鱼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他拿锄头的样子,觉得好像……也挺好看的。
她弯唇笑了笑,他却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萧鱼赶紧机灵的走到他的身边去。
薛战低头看她:“衣袖。”
萧鱼瞧了瞧他的衣袖,马上就反应过来,抬手替他将手臂的衣袖卷了起来,登时就露出一双结实有力的麦色手臂来,比她的腿还要粗。他未继续,而是望着她的眉眼,说道:“若你这般漂亮的小媳妇出去耕田,那地里的男人怕是不用干活儿了……”她长得这么好看,谁看种地啊,看她都来不及。
于是又道,“像你这般细胳膊细腿又笨手笨脚的,一点都不适合下地。”
小瞧人嘛。难不成就那郭姑娘适合了?萧鱼忍不住问了一句:“那臣妾适合做什么?”
薛战看着她,见她身后桃花开得正好,却不及她的半分艳色。他笑了笑,凑过去,慢慢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适合养在家里生孩子。”
热气拂在她的耳朵上,男人的声音低沉粗犷,酥酥麻麻的。她一愣,而后玉白的小脸“唰”的一下通红。
她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而那蛮汉又在叫她了。
萧鱼红着脸看过去。
薛战笑,淡淡道了一句:“擦汗。”
他的脸是棱角分明的俊美,眉毛很浓,所以生气的样子就很吓人。皮肤略深,如今额头淌下些许汗水,那汗臭儿一点都不好闻。
萧鱼望着他凑过来的脸,呼吸一滞,心猛然跳了几下。
然后匆忙低头,从自己的衣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来,踮起脚,胡乱在他额头擦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