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赵泓年纪尚幼, 新帝既然留他一命, 暂且是不会动他的。
王爷锦衣玉食, 并不用太过担心。而萧鱼入宫前, 虽未去过安王府, 可对安王府的事情却是有些了解的, 他身边伺候的人, 有些是昔日宫中老人,她信得过。而且王府上下,也不敢对赵泓如何……原以为, 他若是能安安分分的,自会平安长大。
赵泓是赵煜唯一的血脉,又与萧鱼母子相依为命, 这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
萧鱼问道:“好端端的, 怎么就重病了?他身边照顾的下人呢?”
小孩子生病在所难免,她照顾赵泓的时候, 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赵泓小小年纪, 却格外的懂事, 不需旁人哄着将药喝下去, 跟不怕苦似的, 自个儿咕咚咕咚就喝完了。只是小孩子哪有不怕苦的,不过是想在她面前表现的懂事一些, 而这样的小心思,恰好戳中了萧鱼心中最柔软的一处。
春茗低声说道:“听传话的周大人说, 起初不过是普通风寒, 未料吃了几日药,不但未见好转,竟还愈发严重了起来,这会儿病得很重,嘴里还一直喊着娘娘您,所以安王府的姜嬷嬷才传信过来,希望娘娘您能……”
春茗的话还未说话,却被元嬷嬷打断了,她看了春茗一眼,说:“那姜嬷嬷只念着安王,你是娘娘的人,怎么也跟着糊涂的,这种时候,娘娘怎么能去安王府?”
这话兴许太过自私,可是她家娘娘不是大夫,去了也不顶用,若只是为了见上一面,就要娘娘冒这么大的风险,那是得不偿失的。现下娘娘与皇上处得不错,可若是安王之事插了进来,定然是要惹得皇上生气的。这安王虽不是娘娘所出,却因先帝赵煜的关系,是以母子相称的。
试问哪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妻子总是念着前夫家事?
又怕萧鱼心软,元嬷嬷看向萧鱼,继续说道:“娘娘,您莫要多想了,安王自有下人照看,这晋城有名的大夫多,总是能治好的。”
萧鱼哪里不懂元嬷嬷的意思?他们萧家,现在的确是不适合再和前朝扯上什么关系的,包括她。
萧鱼点点头,说道:“嗯,我知道。”
如此,元嬷嬷才松了一口气。
虽这般说,可萧鱼心中是挂念赵泓的。那日上元夜相见,他胖乎乎的,看着尤为可人。
如今……他病了,非常非常的想她。可是她却不能出去见他。
萧鱼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度过,不管如何,只好活着就够了。这小家伙如此天真可爱,相信老天爷也不会对他太过残忍的。
可是……万一呢?
万一赵泓就这么没了,她这辈子会不会心安?萧鱼不知道,只是想起那日在寿宁宫,姑母亲手将赵泓交给她,之后在她面前自刎。不过短短两月而已。
行到凤藻宫前面,就看到院中桃花纷纷,萧鱼就想起去年的事情,那会儿她刚入宫,赵煜驾崩了,她与赵泓,一个成了太后,一个成了皇帝。有一回他们就一起坐在这桃花树下,各自捧了一个桃子在树下啃,那小家伙,吃得满嘴都是。
犹豫了很久,萧鱼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心里终于有了决定。
……
这日薛战来凤藻宫用晚膳,远远的,就见一个人影立在长廊之下,宫灯衬得她容颜姣好,身上亮盈盈的,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嘴角一弯,步子下意识快了一些,薛战立于她的身前,见她要行礼,才握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拉着她进了殿内。
萧鱼跟在他的身旁,侧过头,抬眸看了看他的肩膀,见他英姿伟岸,她站在他的面前,就显得格外的娇小了。昔日萧鱼虽与表哥赵煜定下婚事,却也曾想过,若是她不嫁给赵煜,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她虽欣赏不来收入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却也不大喜欢这等粗犷魁梧的乡间汉子……
昨日虽惹得他不快,不过被他欺负了一顿,这事儿倒是过去了。
这会儿两人落座,面前是按着萧鱼昔日用度布置的山珍海味,她细细品尝,知晓这其中妙处,而于薛战而言,瞧着虽精致好看,味道也就这样儿,他吃着,觉着都差不多,吃不出什么差别来。
萧鱼见他的模样,就晓得这精心烹制的佳肴,于他而言和一般的家常小菜并没有什么不同,兴许吃起来,觉着还是那羊肉包子来得美味。
当真是糟蹋了。
薛战今日还有政务,吃完便要回御书房,往常都是萧鱼送他道殿外,自己再回去用膳。而今日萧鱼特意吃得快了一些,待薛战将手中筷子放下时,萧鱼也跟着放下,漱口净手之后忙站了起来。
薛战看着她的举止,开口道:“皇后不必送朕,继续用膳吧。”
萧鱼笑笑,说:“臣妾已经吃完了……”这会儿她看上去格外的乖巧,继续说道,“前几日皇上与臣妾提过,有些蛮文需要臣妾译。不如今日,臣妾便陪皇上去御书房译文……臣妾不会打扰到皇上的。”后面又很快的补充了一句。
薛战也是顺势一说,宫中不乏通晓蛮文的文官,断然不需皇后纡尊。只是此刻她一双眼睛亮亮,好像急着想为他做些什么……
大抵是她这般讨好的眼神取悦了他,薛战点头,伸手牵过她的手,说:“那就跟着朕。”
“嗯。”萧鱼点头,跟了上去。
宫内灯火通明,一盏一盏的宫灯犹如星海。
萧鱼随着他走出了凤藻宫,也不坐御辇,就这般走着去往御书房。走在廊上,路过的宮婢太监早在很远的地方,就依纷纷下跪。萧鱼曾受百官朝拜,自幼就习惯了,他们跪她、敬她,在她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而此刻……她悄悄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他分明登基不久,可身上这帝王的气度,倒是有些皇家的样子。
就是这行为太粗糙了些,不晓得他前头那二十几年是如果过得。萧鱼有些好奇,之后想想,觉得应该也没什么值得好奇的。
一般的乡下汉子,年幼时调皮捣蛋,定然是上山掏鸟窝,下河捉鱼,或者是爬爬墙头偷看隔壁姑娘家洗澡之类的,还能有什么其他有趣的经历啊。
进了御书房,便见那“汇流澄鉴”四字匾额高高悬挂,内设御案宝座、香几挂屏,北面是一整面书墙,黑漆描金黄梨木云纹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类书籍。
一进去,萧鱼便被男人压到了书架上。
强烈而压迫的雄性气息一下子扑了过来,萧鱼抬眼对上他的眼睛,便看到他在笑。他一字一句的道:“你刚在在看朕。”
那热气拂在了她的脸上。
刚才?她的确是看了,可是,他应该没注意到啊。萧鱼下意识垂眼,见他大手握着她的腰肢,腰侧有些痒痒的。萧鱼动了动身子,说道:“臣妾没有。”
薛战笑着道:“朕都看到了……还看了好一会儿。”
简直是胡说八道!哪有好一会儿?明明就一小会儿而已。
萧鱼脸都红了,见他不依不饶的,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含笑,步步紧逼,模样看上去很是无赖,于是只好点头:“臣妾的确看了。”
这般含羞带怯的样子,薛战如何受得了?
于是俯下身便含着她的唇用力的吻,将她的呜咽声一并吞了下去。锢着她细腰的大手也开始本能的动作。
萧鱼整个人仿佛都被他提了一些起来,毕竟他俩的个子相差太多,若要这般亲近,总是他弯下腰,然后她再稍稍踮起脚的。萧鱼被他吻得浑身发软,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待察觉到他往下埋着头,要掀她的裙子时,才想起了正事,急急忙忙的推了推他。
他一松手,她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立刻躲得远远的。
薛战站在原地,皱起眉,冲着她招手:“过来。”
萧鱼自然不会过去的。她说道:“政务要紧,皇上还是先忙吧,臣妾就去西侧间那儿译文。”
她倒是想看他的政事,可她的身份敏感,他俩成亲又不久,自然要循序渐进,这会儿还是安分些的好。
薛战倒也不是重色之人,不然昔日也不会为了大业禁`欲至此。经她提醒,这心中的欲`火才渐渐消了一些。他颔首道:“也好。”
萧鱼轻轻嗯了一声。
后宫不得干政,她大抵是深知此事,所以并没有让他为难。她这般识时务,他理应欣慰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她识趣的与他隔开了一层,他心里并不高兴……
萧鱼将身上的衣衫整理了一番,就缓步去了西侧间。
西侧间是供帝王休息的地方,里面有炕案绣墩,多宝阁内摆设着奇珍异宝。
萧鱼落座后,侍奉帝王身侧的何朝恩就进来,手里捧着几册要译的蛮文,将其呈上。萧鱼有心示好,自然抓紧时间开始译文,先翻开第一册第一页看了看,然后拿起一旁的骨雕羊毫笔,蘸了墨,开始下笔。
羊角宫灯静静燃着,霎时安静无声。
何朝恩微微抬手,见这位萧皇后一笔一划,将这女儿家的簪花小楷写得工整又有风骨。大魏崇武,女儿家大多是不识字的,稍通文字,已经算是不错了,像这位皇后娘娘这般,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精通蛮文的,倒是少见。
不过多时,萧鱼已经写完几页,见身侧侍奉的何朝恩替她整理着译好的蛮文,低头认真的看,眉眼很是秀气,才说道:“何公公也认识蛮文?”
何朝恩听到声音反应过来,弯着腰,恭敬道:“回娘娘,小的只识得几个。”
萧鱼知他是帝王近侍,几回相处,倒是对他的印象不错,若是能交好,日后兴许大有用处,便笑笑说:“幼时本宫是由父亲亲自教授,也觉得这蛮文枯燥难学,不过父亲曾给本宫几本学习蛮文的书籍,十分的不错。何公公若是感兴趣,本宫下回便让春晓给你送过去。”
何朝恩一愣,表情有些意外,而后拱手道:“多谢娘娘赏赐,不过……既是娘娘的珍藏,小的怕是不好夺人所爱。”
萧鱼摇摇头:“这珍藏,落得需要它的人手中,才有价值,不然就是一堆废纸罢了。何况本宫早已熟读,已经不需要那些书了。”
何朝恩这才行礼叩谢。
……
薛战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萧鱼已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她侧着头枕着手臂,灯光轻盈的落在她的脸上,照的她的眼睫都是明黄色的。他过去,见那案上已经译好的文字,厚厚的一叠,这字写得工整娟秀。
薛战翻了几页,剑眉舒展,而后身后轻轻去碰她的脸,粗糙的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鬓角,颇有几分铁汉柔情的味道。
“姑母……”
她蹙着眉,喃喃念了一句。
薛战的手这才略微一顿,低头看她。
“姑母……不要,不要!”
萧鱼猛然醒了过来,就对上了面前男人黑沉的眼睛,她愣愣看着他,很久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才缓缓的说:“臣妾……”
“放心,有朕在,你姑母便是化作鬼,也伤不了你分毫。”薛战伸手将她的身子搂到怀里,抚着她的脑袋,一字一句的说。
萧鱼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额角渗着些许薄汗,面颊雪白,看着他的模样,忽然想起那日他知道自己去了寿宁宫,是如何的生气的。今日她故意讨好,原是想试着求他让自己出宫一回。毕竟这段日子,他对她还是挺好的,所以她才想着试一试。可是现在,他连她提姑母都是这样的表情,若是提赵泓……那可是前朝的小皇帝啊。
他肯定不会答应的。
萧鱼犹豫了一会儿,慢慢的将手抬了起来,抱住了男人的窄腰,然后抬头看他:“臣妾明日想去一趟元华寺,为皇上和大齐祈福,皇上……可否答应臣妾?”
薛战享受着她的依赖和亲近,说道:“朕答应你便是。”说着轻松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看着她娇小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头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脸,含笑说道,“不过现在,你得先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