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幼幼认真的看着傅明礼的眼睛, 看了许久后突然回神:“对了, 今日傅公公送糕点来了。”
“哦?”傅明礼挑眉。
夏幼幼点了点头, 等他坐在床上后骑坐在他的腿上, 揽住他的脖子道:“他让人从宫里送来许多吃食, 这件事你知道吗?”
这是他让刘成做的, 他自然是知道。傅明礼好笑的看着自己的夫人, 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他希望以傅明礼的身份做一些讨她欢心的事,等将来告知自己的身份时,好让她没那么难以接受。
可夏幼幼却不这么想, 一听到他不知道这件事,她就不高兴的沉下脸:“你说傅明礼这是什么意思?”
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出来,傅明礼心里微动, 也不知为何, 竟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他送的吃食你不喜欢?”
“不喜欢, 讨厌死了, ”夏幼幼看了傅明礼一眼, 决心就算他会不高兴也要把这事儿给说清楚, “尚言, 你回去告诉他一声,没有谁会给自己下属的妻子送吃的, 还说什么要做书信朋友的,麻烦他以后自重些, 不要再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傅明礼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怔愣之后疑惑,“你不喜欢?”
夏幼幼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傻直男,无奈的叹了声气。傅明礼虽然身体残缺,可到底也是个男人,能做出这样让人误会的事,难免她不会多想。
自己的诉求必须说清楚,但看他还是不解,为了避免自己在他心中成为一个想太多的女人,她决定耐心解释:“如果今天这个人不是傅明礼,是旁的男人,指名道姓的给我送一堆吃的,你觉得开心吗?”
“……”单是想到这种可能,他的脸便阴沉的要滴出水来,只是想到这事到底是自己做的,又忍不住道,“可若他不是别人呢?”
“他不是别人是谁,内人?”夏幼幼奇怪的看他一眼。
傅明礼的表情古怪一瞬,夏幼幼笑着把他推倒在床上:“好困啊,你把我的话带给他就行,最好让他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打算跟他产生交集。”
尚言跟着他做事,不代表自己也得奉承他,她这辈子自在惯了,可没打算跟这些人宫心计。
傅明礼一听她的话,一颗心缓缓下沉,正要跌至谷底时,听到她小声道:“我只跟你在一起就行了,其他人我才不想搭理。”
傅明礼顿了片刻,缓缓叹了声气。
来日方长啊。
夏幼幼和他聊了会儿,眼皮又慢慢沉了起来,傅明礼轻轻的拍了她的背,一直到她睡熟才停下来,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门外有人对着窗子打了一下手势,他的脸沉了下来。
从屋里出来,仔细的将门关好,这才看向下方跪着的人:“何事?”
“回督主,属下无能!方才没能及时拦住刺杀武遇的刺客,让武遇受了伤。”下方的人沉声道。
傅明礼蹙眉:“可是知道是哪方人马做的?”
“回督主,奴才当时为了去追刺客,没有注意到是哪的人马做的,只在地上发现了这个。”
一直守在一旁的刘成听了,立刻上前将他手中的几样东西接了过来,检查后交给傅明礼:“督主,好像是发福蝶的暗器。”
傅明礼拈着暗器看了一眼,蝴蝶和狐狸样式的暗器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正是杀手花蝴蝶独有的杀人利器,不过这狐狸样式的倒是没有见过,莫非有两个人去了?
看来是有人找了密语阁,想要武遇的命了。傅明礼垂眸,武遇贪污的事大皇子还不知道,他和徐延为了能一击即中,甚至还派人帮他暂时隐瞒,这样一来似乎没有人有必要找杀手去杀他了。
那这次要杀他的是谁?难道是汉中那些百姓?
傅明礼沉吟片刻:“刘成。”
“奴才在!”
“你去查是何人向密语阁下的单子。”
“是!”
“还有,大皇子武遇一方,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发福蝶,”傅明礼想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若是可以,就帮他们送她一程,武遇那边再多派些人马,若他发觉了,就说是二皇子的示好。”
在他没将账本找到之前,任何会威胁到武遇的人,都必须死。此事关系到能否一次将大皇子置于死地,任何人都不可以成为意外的变数。
刘成知道此事的重要,立刻不敢耽搁的走了。傅明礼在原地站了许久,还是骑马连夜回了皇宫。
屋外一片风谲云诡,屋里一片黑甜安逸。
一夜无梦至天亮,夏幼幼睁开眼睛后,发现身旁已经没有人了,想必已经回都城做事了。
想到他如此辛苦只为夜里回来看一眼自己,夏幼幼叹了声气,跑去外面转了一圈,对着角落里正值守的暗卫道:“你去告诉尚言一声,叫他公事没做完之前不要来回跑了,否则我会担心他身子。”
暗卫一脸懵逼:“……夫人,你是如何找到我的?”他藏的时候已经刻意隐藏气息了,一般人应该找不到他才是。
“……”夏幼幼愣了一瞬,讪笑道,“前几日我在院子里转悠时走过这里,就看到了你的影子,想着你应该是在这里值守。”
暗卫了然的点了点头,暗卫们在轮班值守时常为了省事,都是蹲在一个地方守着,夫人前几日应该是看到了其他人,误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了。
暗卫恍然,夏幼幼催促:“快去吧。”
打发完暗卫,她在原地看了一下日头,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周书郊也该回来了,于是懒洋洋的往小院走,想问问他昨夜是否还算顺利。
刚走到院子外,便看到几个小厮丫鬟站在外面,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她一走近这些人急忙安静下来行礼。
夏幼幼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疑惑道:“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相对胆子大些的走向前:“回夫人,奴才们是想帮娇娇姐喂猪,往日这个时候院门早就开了,可不知怎的,今日不管奴才们怎么敲,娇娇姐都不来开门,奴才们是怕出事,所以在想要不要翻墙进去看看。”
夏幼幼心里闪过一丝怪异,此刻已经天光大亮,若无意外,周书郊不该这么晚还没回来。
想到王夫人那次,夏幼幼抿了抿唇:“兴许是睡过头了,你们先退下吧。”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小心的离开了。等脚步声一远,夏幼幼立刻蹬着墙头翻了过去。
“周书郊!娇娇?”夏幼幼叫了两声,见没人应声,皱着眉头走进屋里。
一进屋,便被里头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给吓到了,夏幼幼一惊,三两步跑到床边,便看到周书郊面色苍白躺在上面,身上是已经干涸的血迹,身下的被单上都是黑红一片。
夏幼幼惊了:“你是去杀人还是去送人头了?!”
周书郊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道:“我就是想知道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想到来寻我。”
他昨夜受伤后本想找个医馆包扎一下,却被身后的追兵缠得不敢停下,没办法只能先出城,回来后又想去找夏幼幼拿些伤药,却刚好看到傅明礼回来,无奈之下只能先回自己小院躺着,谁知这一躺就没什么力气起身了,直接就这么躺到了现在。
要是夏幼幼中午之前不来找自己,他大概就要流血而死了吧。想想为了一个没有赏银的单子死了,真是憋屈的可以了。
夏幼幼无语的看着他身上的衣裳,半晌道:“你现在能动吗?能动的话我去给你拿药,你先把衣裳换了。”
“……我要是能动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换药?”大概是失血过多,就连听到她这么无脑的问题,周书郊都觉得自己很心平气和。
夏幼幼嘴角抽了抽,决心还是不要跟他一个看起来要死的人计较了,遂转身去拿伤药。
等她回来时,总觉着他的伤好像更重了些,当下不敢再耽搁,忙将他的外衣脱了,下面一道狰狞的刀伤赫然出现在眼前。
夏幼幼倒吸一口冷气:“你不是踩点踩的挺好么,怎么被伤成这幅鬼样子?”
“……如果我知道原因,也就不会伤成这幅鬼样子了,”周书郊见她还想再问,于是面色慈祥道,“不如等我死了,化作厉鬼再给你讲故事?否则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讲的也不尽兴。”
夏幼幼斜了他一眼,拿起纱布浸了酒扔到他伤口上,周书郊脸色扭曲一瞬,登时惨叫着昏死过去。
夏幼幼嗤了一声:“叫你话多。”
她伸了伸懒腰,开始下手帮他擦身上的血,每次纱布路过他的伤口时,她便忍不住皱一下眉头。这刀痕看起来毫不规整,想来不是什么高手所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他在刺杀武遇时被对方大批人马所困,这伤是以少对多时留下的。
处理完伤口,屋子里的血腥气少了一些,但还是很明显。她想了一下,将门窗都打开,然后把他挪到一边,给换上新的被褥,换下来的这些又懒得洗,干脆像之前那样一把火烧了。
等把烧剩下的全埋到花丛里,她才拍拍手歇会儿。
周书郊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一片清爽,四周门窗大开,屋子里的空气都流动不少,他微微动了动,身上的伤处猛地一痛,他立刻不敢动了,眼珠子转了几圈,感慨的叹了一声气。
“醒了?还好没发热,那伤看起来严重,不过没伤到骨头。”夏幼幼进门时刚好看到他睁眼,便搬了凳子走到他身旁坐下。
周书郊嘴唇动了动,夏幼幼看他一眼,将手边晾好的白开水递到他手边,等他喝完后又将杯子拿回来。
周书郊笑了一声:“以往受伤了,都是自己随便找个医馆随便看看,没想到被人照顾的感觉还不赖,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
夏幼幼嘴角抽了抽打断他的话:“你下一句是不是要以身相许了?提醒你一句,我已经有夫君了,你非要以身相许的话我会把你卖到山里去。”
“以身相许我就不奢求了,看你喜欢程宴那样的也知道你眼光不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周书郊眨眨眼睛,真诚的看着她,“甫至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你也没什么娘家人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做你的家人么?”
“然后?”夏幼幼眯起眼睛看着他。
周书郊面上的真诚不变:“我刚好也缺个女儿,你要认我当嗷!!!”
夏幼幼收手,看着他浸红的绷带,笑眯眯道:“我就捶了一下你的脸,你的伤口怎么又裂了?”
“看不出来我是开玩笑的吗?!”周书郊挤着一只眼控诉,不用说也知道眼圈该青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身上的伤口疼还是眼睛疼。
夏幼幼冷哼一声:“看出来了,还继续吗?”
周书郊不忿的看着她,心里闪过一万句骂人的话,却在她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之后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的安静下来了。
夏幼幼看他这才消停,好笑的斜他一眼:“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周书郊想起昨晚就觉得郁闷,“也不知那武遇哪来那么大本事,竟然被三方人马保护着,加上他又没怎么醉,我一时大意就被困住了,若不是后来及时逃脱,恐怕现在也没办法躺这儿跟你说话了。”
“三方人马?”夏幼幼挑眉。
周书郊叹气:“除了他的人,还有两方暗卫,不知道从哪来的,看武遇当时的表情,也像是不知道。”
“想不到这个武遇还挺难啃的啊,竟然能招来这么多帮他的人,”夏幼幼失笑,“我劝你还是放弃这单吧,去多接几单轻松点的,也不耽误你爬排名。”
周书郊斜她一眼:“我都被他的人砍成这样了,不杀了他我还混不混江湖了?”
“……行行行,你厉害,那你继续。”夏幼幼懒得劝。
周书郊赶紧抓住她的袖子,讪笑道:“我一个人也没办法继续啊,估计不到天黑我受伤的消息就会传到密语阁了,到时候阁主肯定会派个助手给我,那我这积分不就得分出去一半了。”
“你想怎么样?”夏幼幼挑眉。
周书郊果断道:“不如你去信给阁里,主动担我的助手如何?不过先说好,就算你杀了武遇,那积分也得全给我。”
“……先不说我同不同意吧,你这是鼓捣我打白工呢?”夏幼幼颇为无语。
周书郊挑眉:“程宴这单子上你还欠我银子呢,这次扯平如何?”
“谢谢了,我这就去帐房给你支银子,你甭想拉我下水。”夏幼幼干脆的拒绝。
周书郊急了:“那不行,到我狐狸精手中的单子,从来没有放弃一说,若是因为受伤就不干了,你让其他人怎么看我。”
“……你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啊。”夏幼幼斜他一眼,对他这种要脸不要命的做法很是无语。
周书郊深吸一口气,看着事不关己的夏幼幼,思忖着该如何让她答应自己,正想得入神时,就看到夏幼幼将手掌摊在他面前。
“做什么?”周书郊莫名其妙道。
夏幼幼挑眉:“我的暗器呢,之前忘了跟你要了,现在你仿也仿了,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哦,我进来时将东西都扔床底下了,你自己弯腰找找。”周书郊随意道。
夏幼幼看他一眼,当即去看他床下,下面除了一把长刀,只有一小片薄薄的铁片,她捡起来一看,却是狐狸形状的。
“只有这个,我的呢?”夏幼幼举到他面前。
周书郊顿了一下,随即大惊:“我不会一时手快给打出去了吧?”
“……你故意的?”夏幼幼眯起眼睛,也不意外她会多想,那东西是自己的独有之物,见之如见她,要不是信任他也不会随意借出,这货该不会是早就想好拖自己下水了吧。
“怎么会,”周书郊简直冤枉,“我还没卑鄙到那份儿上好么,真的是无意之举。
“……哇,你这说辞真是很有说服力了。”夏幼幼斜他一眼,凉凉道。
周书郊嘴角抽了抽,知道再解释也无用,索性顺着道:“既然你已经被我牵扯了,那朝廷的追兵相信也不会只抓我一个,不如我们一起趁早把这事儿了结,杀人灭口如何?”
“……”夏幼幼冷笑一声,“很好,我也正有此意。”
至于杀谁的人灭谁的口,看她手上的动作就看得出了。
周书郊忙道:“这次的单子若是做成了,我能往上升四个排名,以这个速度不出两个月我就能成第一,到时候可以帮你查是谁害死了甫至不好吗?”
夏幼幼手下一顿,周书郊以为有了希望,立刻期待的看着她。
她静了片刻,最后道:“你排名比我低三位,要爬第一还是我更快,所以这次的积分全归我。”
“……”周书郊一怔,想了许久后咬牙道,“可以。”
……这人还真是甫至的终极迷弟,竟然连自己心心念念的排名都不在乎了,夏幼幼无语的看他一眼,随后沉默下来。
师父的仇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直觉得要报仇的理由有些站不住脚,加上她平时接单量太少,爬第一很是困难,所以一直没动过要找弑师仇人的念头,眼下既然有机会了,试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若杀师父的人是个大恶人,那便送他上西天给师父当牛做马,若杀师父的是个好人……那便算了吧,谁让师父倒霉,接了这样一张单子。
“武遇他身边那么多人守着,你今日失手,恐怕下次就没那么容易靠近他了,”夏幼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我会给密语阁去信,免得他们再派其他人来,等你伤好之后我们再动手。”
周书郊抿了抿唇:“再过半个月就是镇国公的寿辰,到时候武遇作为他的曾经的门客定然会去,到那时他总不好再带一群护卫,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混进去杀了他。”
“也就半个月,你身上的伤恐怕不会那么快好,不如再找机会。”夏幼幼不甚认同。
周书郊微微摇了摇头:“谁知道他能活几时,还是趁早动手,若是被朝廷捷足先登了,我这一刀不是白挨了。”
“……随你,”夏幼幼无言道,“不过先说好,我不会像你这般为一个单子拼命,若有什么不对,我定然第一时间逃走,你这几日仔细养伤,免得到时候拖累我。”
周书郊笑笑,一双美目流转,含情脉脉的看她一眼:“我身上的伤不能被程府的人发现,所以还要夫人多照顾了。”
“……”
片刻,夏幼幼从周书郊院中出来,看到外面守着的小厮后沉着脸道:“这个娇娇竟敢跟我顶嘴,将院子里的猪崽都抱出来,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这座院子,我倒要看看,饿她个十天八天的,她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下边的小厮没有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一听到命令赶紧进院把猪都赶了出去,带到远远的地方养着,而其他人也自觉离周书郊的房子远了些。
夏幼幼默默松了口气,祈祷尚言回来之前,周书郊至少能下地吃饭。
傅明礼自那天夜里出现一次之后,有两三天都没有进家,这几天每天都是夏幼幼自己一个人吃饭,吃时还要趁大家不注意偷留些饭菜,好给周书郊送去。
不明情况的厨房只知道近日夫人吃得很多,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刘成偶尔回来拿些东西都有人向他讨功。于是夫人现在能一个人吃两人份饭菜的消息又传到宫里。
傅明礼听了不知该作何反应,自己在做事时时常因为担心她没什么胃口,这小姑娘倒好,自己离开后整天可以吃这么多,当真是没心没肺,可这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时,又觉得颇为自豪是怎么回事?毕竟这么听话懂事的姑娘是自己的。
想通了这一点,傅明礼对刘成道:“到底是我养得好,叫她一个人在家时多吃些,免得我在外面担心,她当真就很是听话,一个人在家也会好好吃饭。”
刘成:“……”督主啊,我真觉得夫人她就是纯粹的饿,跟谁嘱咐她没什么关系。
傅明礼不动声色的炫耀完,这才能静下心来看文书。这几日他的人已经打入武家,发现武遇书房里有个暗室,想必账本就在那里。他得尽快找到账本,然后逼武遇在文武百官面前承认他和大皇子狼狈为奸,尽早除去大皇子这个绊脚石。
等到徐延登基,他便能洗脱太监身份,以傅尚言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的妻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跟自己的手下说。
刘成看着认真工作的督主,突然陷入一片感动,自打夫人住进私宅起,他就许久没有见过如此努力的他了。
时间过去三日,周书郊身上的伤口终于开始结痂,而傅明礼也终于有了空闲,回家去看被自己冷落的夫人。
傅明礼本以为,自己这么久没有回来,夫人定然想自己想得紧了,在自己派人告诉她回去之后,她会守在门口等着。
结果等他从马车下来时,门口只有几个丫鬟小厮候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不在。
刘成见他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急忙道:“外头天热,许是夫人在厅里等着。”
“我又没问你,你多什么嘴。”傅明礼不悦的看他一眼。
“……”您是没问,可您全写在脸上了。刘成很发愁,也不知道越来越喜欢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的督主是好是坏。
傅明礼不欲与他多说,径直朝厅里走去,当他在厅中也没看到夏幼幼时,眉头终于皱了起来,接着便更加不悦的看着刘成。
“……??”刘成看了一眼周围,好像就他一人站在那里,看来督主看的就是他了,他犹豫一下,硬着头皮道,“或许是夫人昨日听说您会回来,一时激动便失眠了,今早没能及时起来?”
傅明礼点了点头:“以后还是莫要太提前告诉她了,免得她夜里休息不好。”
说完,他便朝厅外走去,一只脚刚过厅门,突然想到了什么事,于是又停了下来:“刘成。”
“督主?”刘成忙跟上。
傅明礼伸手制止他,想了一下后道:“念在你跟我这么久了,今日便算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莫要再胡乱说话。”
“……”督主您真该拿镜子照照自己,看看自己的脸是不是允许我说话了!刘成在风中凌乱,也顾不上去追自己的老板了。
傅明礼一人走到寝房前,一个丫鬟正坐在地上守着门,看到他来了之后便要行礼,傅明礼淡淡扫了她一眼,她当即僵住不敢动了。
“夫人还在睡?”他压低声音问。
“回老爷,还在睡。”丫鬟用比他更低的声音道。
傅明礼点了点头,正要推门进去,突然想到一件事:“近日家中可有什么事?”
“回老爷,除了娇娇被夫人关起来外,还有就是大夫那的草药少了许多,其余的倒没有了。”丫鬟低声道。
傅明礼点了点头,这些事他已经通过暗卫都听过了,看来没有旁的事发生了。他让丫鬟退下,自己轻轻的走进去。
一进里间便看到夏幼幼睡得正沉的脸,小小的呼吸声浸透着淡淡的花香和皂角香,傅明礼绷了几日的弦终于松了下来。他轻手轻脚的将衣裳换了,然后躺到夏幼幼身旁,听着她的呼吸声睡了过去。
因为昨夜睡得足,只是浅眠一会儿便醒来了,睁开眼睛便看到夏幼幼还是在睡,他只得起身找了本书,边看边等他的小姑娘起床。
这一等就等到了近晌午,夏幼幼才悠悠醒来,晌午的阳光又强又烈,哪怕隔着一层窗纸,也将整个屋子照得明亮。
她半梦半醒的眯着眼,便看到有人坐在她床头看着书,垂眸翻书的样子让她一阵恍惚:“师父?”
“嗯?”
夏幼幼猛地惊醒,朝傅明礼讪讪一笑,都怪周书郊这几日总是跟她讲什么报仇大计,竟让她产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错觉。
“你回来了啊。”夏幼幼笑道。
傅明礼的脸因为逆着光,她看不清上面有什么表情,只是听到语气好像很淡:“嗯,回来了。”
夏幼幼见他似乎没有听到自己叫了什么,当即松了一口气,感觉脑子还是有些发沉,于是又闭上眼睛:“我想再睡一会儿,等午膳时你叫我。”
天杀的周书郊,每次都要她去送饭包扎,昨夜又起烧,让她忙活了整整一夜,就连看到心爱的尚言想到的还只是睡觉。
傅明礼以为她是说笑,结果看到她当真又睡了过去,当即脸色发沉,手指无意识的捏紧被单。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虽然只是说了两句话,他还是察觉到她好像对自己冷淡了不少,往常都恨不得扑到自己身上不下来,可今日竟然只想着睡觉。
还有,她方才叫他什么他其实是听到的,只是上次已经被她敷衍过一次,他不想再被敷衍,所以就索性不问,反正他想知道的总会查到。
师父……她两次叫这个人,都是在睡得迷迷糊糊时,也不知是何人给她留下的习惯,让她在床笫间呼唤她。
想到或许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她本能间这样叫他,不论这人是男是女,都足以让傅明礼心情差到极致,以至于等夏幼幼再醒来,他也只是淡淡的与她说话。
夏幼幼好不容易歇过来,一时也没发现他在闹小脾气,直到晚上用膳时,他一言不发的吃完便从桌边离开,她这才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怎么了?”夏幼幼莫名道。
刘成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他决定以后都少说一点,免得这两夫妻老是拿他当枪用。
夏幼幼扯了扯嘴角,苦恼的趴在桌子上思考,刘成瞄了她几眼,最后忍不住道:“对了,听说娇娇惹了夫人生气,此时正被夫人关起来?”
夏幼幼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刘成微微皱眉:“如今天儿越发热了,若娇娇一直不吃饭,恐怕夫人以后就少了个伴儿,奴才斗胆向夫人求个情,求夫人饶娇娇一次。”
没想到他会提起周书郊,夏幼幼愣了一下,爽快的答应了。前几日她不让人近那座院子,主要是担心有人发现房里的血腥味,现在周书郊的伤已经结痂,也该自己出来端饭吃了。
“饶他一次也行,不过我只准先恢复他的饮食,以后一日三餐都让人送到院门口,其余的就不能做了,他还是要一个人反思,在我没彻底解气之前,任何人不得轻易靠近他。”夏幼幼思索后道。
刘成表情松缓:“多谢夫人。”人只要能吃饭喝水就代表保住小命了,这样就足够了。
夏幼幼看他一眼,正待要去寻傅明礼,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又面色古怪的折回来,对刘成道:“我之前和娇娇聊天时,听说他幼时定过娃娃亲,他此生只会嫁那一人,其余人对他再好也只是过客。”
刘成静静听着,结果夏幼幼下面就没话了,他一脸莫名:“然后呢?”
“……没事啊,就是突然想到了。”然后你可千万别喜欢上这货,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女装大佬,多余的话不能再说,夏幼幼讪笑一声,飞快的溜了,留下持续不解的刘成。
她回到房间后,发现屋子里门窗都紧闭着,照明的灯烛也没有点,整个屋子又黑又闷的,她适应了一下,才慢慢摸到床边,双手环抱住那人笔直的背,讨好道:“在发什么脾气呀。”
她起初没有第一时间跟进来时,傅明礼还有些气闷,心想定要好好教教她如何为人妇,结果她刚一进来抱住自己,他又觉得这姑娘比自己小那么多岁,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不曾生气,你放开我,热。”傅明礼硬邦邦道。他的脾气瞬间去了大半,可不代表一点都没剩,除去她今日的冷淡不说,那个“师父”是谁?
夏幼幼此时放了,就对不起自己吃那么多年的米,一听他说话立刻又抱得紧了一些,黏糊道:“不放不放,我才舍不得放手,你都好久没有回家了,回来就跟我发脾气。”
傅明礼目光柔和下来:“不知是谁,都几日未见了,却只顾着自己睡觉吃饭,连夫君都不肯叫一声。”
“……”夏幼幼这下知道他脾气的来源了,顿时好气又好笑,心初相识时那个不染人间风月的清高才子哪去了,她现在怎么只看到一个比自己还黏糊幼稚的小朋友?
她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自从你昨日叫人送信回来,我便一直都吃不好睡不好,整夜都盼着你,结果就不小心睡过头,你就生气了?”
这话倒与刘成说的相似,傅明礼眼底柔软一片,再是不计较了,只是她那句师父仍叫他耿耿于怀,现在气氛正好,她缩在自己怀中像只猫儿一般听话,就是不知如果自己开口问了,她可会据实回答。
“阿幼……”
“嗯?怎么了?”黑夜中,夏幼幼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他,月光透进窗子照在她的眼睛上,为她赋予了蛊惑人心的能力。
“无事,你可还困?”傅明礼思忖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问了,见她还在看自己,便轻轻的岔开话题。
二人一直聊至深夜,傅明礼才将夏幼幼给哄睡着。等她均匀的呼吸声一响起,他便出了门,不出一刻钟刘成就赶了过来。
“督主,可是有事?”刘成问。
傅明礼眼底一片漠然:“你派人去西河柳家查探一番,阿幼可是有过什么教导师父之类的。”
“是!”刘成不问原因,领了命令后便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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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镇国公七十整寿寿辰,为表对他的重视,皇帝特令休沐一天,着两位皇子亲自登门道贺。
如此重要的日子,傅明礼定然也要跟着过去,于是前一天晚上,他便跟好似有烦心事的夏幼幼道:“我明日有事要出去一天,不必等我用膳。”
正在苦恼明日如何跟周书郊溜出去的夏幼幼,一听这话只觉得天都在帮她,面上的笑意立刻松快许多:“真的啊,那我就只能一人在家吃饭了,你记得晚上早些回来,给我带城西的豌豆糕。”
城西豌豆糕离他们府邸差不多近半个时辰的路,若是从镇国公府出来后又去买糕点,恐怕就不能在些回来了。傅明礼失笑,并未提醒她这一句:“知道了,你一人在家要乖。”
夏幼幼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因为单子的事好像一直在跟他撒谎,他却总是一副全然信任的样子,这让她越来越愧疚,便忍不住加倍的对他好照顾他。
这在傅明礼眼中,则是她越来越爱自己的证明,也因此更加体贴她,二人你来我往的,虽然各有许多秘密,但感情反倒更加好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夏幼幼眼皮开始沉重起来,傅明礼正要牵着她去休息,便听到门外刘成求见。夏幼幼困倦的看向他,傅明礼不悦道:“有事明日再说。”
“回老爷,是您前些日子要奴才查的事,如今已经有了眉目。”刘成的声音隔着窗子传来。
傅明礼一顿,想起自己要刘成查阿幼师父的事,他犹豫一下,对夏幼幼道:“阿幼,我有事要做,你可否自己先去休息?”
夏幼幼打了个哈欠,睡意惺忪的朝他摆摆手,自己去里间睡了。等她离开之后,傅明礼这才出去。
他看了刘成一眼,刘成自动跟着去了书房,直到将书房的门关上,傅明礼才问:“查到什么了?”
刘成为难的看他一眼,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傅明礼哪里见过他这幅模样,当即脸色难看起来:“实话实说!”
“……回督主,奴才这次派人过去时,西河提督已经出门去了,柳家人对门中事口风很紧,只知道前些日子西河提督将夫人关起来的事,其他的还一概不知。”
傅明礼的眼风像刀子一般割向他:“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些。”
刘成脸色一变,当即跪了下去:“督主,奴才说之前,斗胆请督主不要动怒,一切都是以前的事,千万不要因此怪罪夫人。”
傅明礼只是听他这几句话,心便要沉到地底了,可他知道若自己不应下来,恐怕这人还得跟自己求半天饶,他只得应下来:“你先将你查到的一切都说出来。”
刘成小心的看他一眼,垂眸道:“奴才派去的人查到、查到自夫人启蒙开始有过七八位师父,除去那些已经老的死的,奴才查到有一个名叫柳三的,是西河提督之前收养的孤儿,他与夫人差不多年岁,又曾教导夫人读书,后来被西河提督给赶走了……”
“为何会赶走?”傅明礼的手指无意识的握成拳,手腕上的青筋清晰可见,面上却仍是一片漠然,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刘成舔了舔发干的嘴:“据柳府的老嬷嬷说,夫人当时与这个柳三暗、暗通款曲,被西河提督亲自捉到时二人正于房中私会,西河提督大怒,就将那人打断了腿送出府,现在那人好像也在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