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小说网 > 古言 > 外室女 > 第 165 章
  武阳关离大同不过百余里, 是大魏边境的第一重镇, 萧浩成驻扎武阳关, 手下有十万精兵。眼下大魏虽然和鞑靼签订了议和条款, 但鞑靼内斗不断, 时常还有一些小部落, 会偷袭大魏边境, 国防一日不可松懈。
  李昇忽然想起来顾明妧是萧浩成的义女,虽然当时萧侯爷是怎么认的这个义女他并不清楚,但既然途径了此地, 不去瞧一瞧好像也说不过去。他吩咐长喜请传信的人稍坐一会儿,进房去问问顾明妧的意思。
  顾明妧刚刚沐浴洗漱,身上穿了一件藕荷色的团花锦缎小袄, 下身是绛红色马面裙, 头发只梳了一个小髻,正倚在临床的一张大炕上做着针线。她身子骨本就纤瘦, 平常很是怕冷, 这一路上有些住处又比较简陋, 炭盆也不够暖和, 好在有李昇这个天然的大暖炉贴身暖着, 她才没着了风寒。
  但李昇这一路却很是难熬,每日里抱着顾明妧睡觉, 又不敢多动,深怕吵着她了, 等醒来的时候, 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顾明妧看见李昇进来,从炕上支了支身子,她的脸颊被炭火薰得粉粉嫩嫩的,笑着道:“今晚就不跟你挤一张床了,我要睡在这炕上。”
  李昇走过去在她跟前坐下,看见炕上的茶几上放着一叠酥饼,还有一叠开了口的糖炒栗子,但顾明妧没有动。
  “这糖炒栗子挺好吃的,你试试看。”
  “我在给你做袜子,怕弄脏了。”顾明妧抬起头看看李昇,男人走路多,袜子是很费的,几天就要穿破一双。
  李昇便拿了一粒在手里,剥开了壳,把里面圆圆滚滚的肉取出来,直接送到顾明妧的唇边。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可惜还在赶路,不能让你好好的玩几日。”
  顾明妧一口咬上了那栗子,鲜红的唇瓣微微触碰到李昇的指尖,那人却是愣了片刻,随即把手收了回去,藏到身后,看着她道:“要不然,我们去武阳关过年吧,你义父义母都在那边。”
  顾明妧微微愣了一下,只觉得舌尖有些发痛,她刚才一惊,却是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了。
  李昇说去武阳关过年,她固然也是很想去的,可到时候难免会让他瞧见柳氏,她们娘俩在那里一站,看不出来就奇怪了……
  她虽然想见柳氏,但还是想悄悄的,不让任何人瞧见了才好的。
  “你不想去?”李昇倒是有些奇怪,很少看见顾明妧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他还以为她是很想去的呢,毕竟越往西走,她就越见不着什么亲戚朋友了。
  “不是……”顾明妧放下手里的针线,想了想问李昇:“我们去方便吗?”她其实是真的非常非常想去的,又道:“听说萧夫人才生了一个儿子,我们大过年的过去,会不会太叨饶到了他们?”
  “是你义父派人过来请我们的,”李昇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要是直接就走了,那才有些失礼呢,他和萧浩成也是十多年的老友了,“带口信的人还在外面候着,你若是想去,我就派人跟他说一声,你若是不想去,我也要想个理由回绝了才好。”
  “哎……你别……”顾明妧急忙喊住了李昇,想了想道:“那我们还是去吧……”
  虽说都在西边,但等李昇回了凉州,她和柳氏要见面却还是不容易的。像柳氏这样的身份,还是少出来抛头露面的好。
  “那我去跟那人交待一声,就说我们过两天过去。”他们才在大同落脚,总要让顾明妧休息几天,她是在京城娇养的千金小姐,自然受不起这一路上的辛苦。
  但顾明妧娇美却不娇气,这一路虽然辛苦,却也从来没有吭过一声。
  李昇看她又要拿了针线去做,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道:“停下来休息休息吧,难得今儿不用坐马车。”她的手都不如之前在京城的时候细滑了,这里靠近关外,风沙是很大的。
  顾明妧却没理他,只是兀自道:“你再帮我剥个栗子。”
  李昇点了点头,捡了一个饱满的栗子剥起来,却见顾明妧的脸色有些变了。
  肚子忽然就疼了起来……
  “嘶……”她的月信一向没有个准信,这一路上又赶,她早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这时候却疼了起来。
  “怎么了?”李昇见她表情痛苦,放下手里的栗子问道。
  “没事……”顾明妧的脸颊慢慢就红了起来,她又不敢多动,深怕一会儿漏了出来更是出丑,便小声道:“你去帮我把春雨叫进来。”
  李昇似乎觉得有些明白了,看她脸色都红了,便急忙就出去喊人。
  这种事情男人真的一点儿都帮不上忙的。
  他去找了长喜,让他吩咐精忠侯府过来传话的人,说他们三天后过去。顾明妧来了月事,在路上也不方便。
  好在顾明妧一过来就洗了一个热水澡,身上都是干净的,但她真的很怕这种日子,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都看上去气若游丝的样子。
  春雨让厨房熬了姜枣茶过来,她窝在炕上喝了一碗,身子也觉得暖和了好些。
  这里比起京城,肯定是样样都不如的,顾家虽然不是顶富贵的人家,但在顾家当丫鬟,却也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要你们跟着我一起背井离乡的……”顾明妧觉得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夫人说什么呢,这有什么的,我一辈子没离开过京城,正好出来见识见识。”白露的性子比春雨跳脱一些,一路上倒是挺高兴的。
  春雨却只是笑笑,替她盖好了被子道:“姑娘就别胡思乱想了,抱着被子好好的睡一觉,这几天在路上摇摇晃晃的,也没有个安稳地方睡。”
  顾明妧心里却有了些计较,春雨和白露愿意跟着她,那她也不能亏待了她们,等在过个一二年,她们年纪也不小了,总要给她们找个婆家,好在李昇手下最不缺的就是汉子,说不准能挑几个好的。
  她心里胡思乱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天色都已经黑了。驿站接待了王爷,往来的人就不让进来了,顾明妧看见廊下挂着黄纸糊的灯笼,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
  “夫人醒了?”春雨捧了一个烛台过来,看见顾明妧坐了起来,开口道:“王爷见夫人睡得正香,就没让喊你,奴婢让厨房熬了桂圆小米红糖粥,这就给夫人端一碗送过来。”
  顾明妧确实觉得有些饿了,睡了大半日身子也有些酸疼,她索性穿了衣服起来。春雨已经送了小米粥过来,顾明妧吃了几口,抬头问道:“王爷去哪儿了?”
  “王爷白天出去逛了一圈,晚饭的时候回来的,现在在外头的偏厅里。”
  李昇毕竟是个藩王,虽然在京城不受待见,但是到了地方上还是很受尊敬的,他每到一处也会到处看看,毕竟随行中有不少的女眷,安保工作是第一要做好的。
  顾明妧点点头,趿了鞋子起身,从挂衣架上拿了一件大氅披上,对春雨道:“我去王爷那边瞧瞧。”
  李昇正打算给顾翰清写信,但到落笔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容易了。
  顾翰清毕竟是他的岳父,而这件事情又是这样私密的事情,顾翰清一定不想让人知道,他都已经为顾明妧做到这份上了,若还是被人挖了出来,面上一定会觉得很难看。
  可要是不如实告诉他,又怎么能让他小心防备呢!他和顾明妧算是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了,但顾翰清却还在那里,他身居高位,必定是危机四伏。
  李昇想了想,又把笔搁下了,要如何不落了岳父大人的面子,又可以告诉他小心行事呢?这实在有些让他为难。
  “王爷怎么愁眉苦脸的,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了吗?”
  顾明妧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盏龙井茶,放在他手边上。
  “没什么……”李昇拉了顾明妧做到自己怀中,蹙眉道:“就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顾明妧心里一定是清楚明白的,可他究竟不能直接了当的问她,那样等于是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清楚了她的身世了。她这样聪慧,心里一定会难过的。谁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身世,连李昇自己都这样想。
  要不是他身世尴尬,可能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他的那些兄弟,好多都是在民康物阜的地方当藩王的,哪里像他……走的这样远,这样偏,边关一有异动,头一个要死的就是他了。
  他年少时不是没有这样埋怨过,也就后来长大之后,才渐渐接受了现状,但现在如果告诉顾明妧,她的一切他都知道,她一定会承受不了。
  顾明妧心里也有话要跟李昇说……
  她觉得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欺瞒对方一辈子的,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就应该夫妻一心、同舟共济。可她毕竟是以顾家嫡女的身份嫁给肃王的,她不知道自己一旦把这件事情告诉李昇,他心里会有什么样子的想法。
  和别的生在皇家的人相比,他已经是一个不幸的人了,年少便失去了父皇,又和母亲分离,远走边关,这些事情必定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年纪成家立业,虽说他自己也承认了对她有情,但这件婚事,终究还是顾家主动的多一些……
  现在又要告诉他,原来你娶的顾家嫡女却只是一个连庶女都不如的外室女……顾明妧心里实在有些踌躇。
  她还在思量这话要怎么说出口,李昇却是先开口问道:“你父亲平常在朝为官,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顾明妧被他拥在怀中,也不好动弹,况且她身子又不方便,怕动多了尴尬,便乖乖坐着。可她听见李昇这样问,却忍不住就抬起头来,蹙眉问道:“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来?”
  “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李昇没有多说,带着胡渣的下颌在顾明妧的脸颊上蹭了蹭。他这个年纪胡子长得最快,一天不清理就很扎人,顾明妧伸手去推他,但还是道:“父亲为官一向清正,也从来不结党营私,若非要问有什么仇家的话,怕也只有嘉瑞长公主一人了。”
  但听说嘉瑞长公主自周怡月和亲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她上个月去安国公府的时候,也没有遇见她。她终究是亲手害了自己的闺女。
  这件事情李昇倒是知道的,若不是因为嘉瑞长公主,他也不会遇上她们顾家姐妹,更不可能和顾明妧有这样一段姻缘,那人虽然作恶,但着实让李昇捡了一个好处。
  他点点头,打算给顾翰清写信,便开口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吧。”
  顾明妧却还坐在他的怀里,他的肩膀非常的宽阔,顾明妧便转过头搂着他的脖子,脸颊懒懒的靠在他的肩头上,说道:“你要写信你就写吧,我不打扰你就是……”她看见他桌案上铺着的信纸。
  这样坐在他怀里,还叫不打扰?李昇觉得自己的身子都紧绷了起来,但他实在舍不得她走,大掌便抚着她的腰线,轻轻的揉捏着。
  他听说女人来癸水的时候容易腰酸。
  顾明妧靠在他的肩上,看着他脸上俊逸的轮廓,心里却想:他现在这样喜欢我,说不定就是因为我是顾家的嫡女,万一他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就不会对我这样好了?
  她的心里有些矛盾,也有些害怕,她跟着他不远千里去往凉州,其实已经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了。
  “干嘛这样看着我?”李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子就崩得更紧了,对她道:“你若是困了,就先睡吧。”
  反正她的身子很轻,就算抱着她,他也可以写信,只要不乱动就好了,他现在已经练就了坐怀不乱的本事了。
  “嗯……”顾明妧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从他怀中挣了出来,那个地方顶着她,让她觉得有些心惊,平常也就算了,反正她已经是他的人了,这个身子迟早都是要给他的,但今天这个日子实在不巧。
  “我还是回房里等你。”她顿了顿,继续道:“一会儿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她还是不想瞒着他,等过两日就要去武阳关了,到了那里总要见到的,与其到时候让他完全没有心里准备,倒不如现在就告诉他,反正……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了。
  再完美的谎言,也总有被戳穿的一天。
  “你不如现在就说吧。”李昇放下笔看着她,顾明妧已经走到了门口,外头的风有些大,她身上的大氅都被刮飞了起来,顾明妧只开口道:“等你回房再说。”
  她怕她这么一说,李昇一会儿就没有心思写信了。
  ……
  李昇很快就把信写完了,但还是没有直接提起顾明妧的身世,只是让顾翰清行事小心一些,让他回想一下之前有没有做什么事情,是很容易让人抓住错处的。
  顾翰清是个聪明人,这般提点他心里就应该有数了。荀先生一直告诉李昇,有些事情是要看破不说破的,而顾明妧的身世,也是属于不能说破的那种。
  他写完了信就交给了长喜,让他明日一早派人送去京城,等他回到房里的时候,顾明妧却果然还在等他。
  她白天睡了一整天,这时候不怎么困,让春雨点了一盏油灯在炕上,已经把给李昇做的袜子逢好了大半。
  顾明妧看见李昇回来,放下手中的活计,薰笼上放着热茶,外面天气冷,先喝一杯热茶可以暖一暖身子。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李昇扫了一眼这房间,实在是太简陋了,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便就只有对面的炕和中间的一个小圆桌。
  但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却显得很温馨,就连顾明妧的脸色都透着一层淡淡的橘色,非常的柔和。但她却一直垂着眼皮,眉心都拧了起来,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你怎么了?”他们之间应该没什么误会了,况且这一路上,李昇也感觉到了顾明妧对他的依赖,他把她拉到了怀中,轻轻的吻她的耳垂、她的脸颊、还有她嫩生生的唇瓣。
  顾明妧却推开了他,她的小手抵在他的胸口,被他一把抓住了,李昇把她压在了身下。
  “唔……”她只是在酝酿情绪而已,可还没准备好,他却误会了……这样热烈的吻落下来,让她好不容易想好的话都有些忘了,只是按着他紧实的胸口,微微的喘道:“王爷……我真的有话……要说……”
  衣襟都开了,纤细的锁骨和白嫩的肌肤露了出来,他又去吻了她那里,顾明妧就有些受不住了,脸色绯红,只觉得一股热流忽然往下面冲,她的神智才清醒了几分。
  亵裤、长裤、外裙、床单都弄脏了……
  她去净房洗漱了之后,坐在床上看着春雨换去炕上的床单,刚才想说的话一股脑都乱了。
  李昇也很尴尬的坐在椅子上,想了想站起来道:“你今日身子不方便,我去别处睡。”
  他说着就站起来走了,顾明妧还想喊住他,却见他落荒而逃一样的离去了。
  “夫人过来睡吧,床单已经换好了。”春雨现在都已经习惯了李昇这个样子了,他们这个王爷,说起来是真的特别疼三小姐的,但有的时候,却总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顾明妧点了点头,这时候外院的将士估计也都睡了,李昇必定是去和长喜将就一晚上,她想了想道:“你送两条被子去长喜房里,别把王爷冻着了。”
  ……
  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顾明妧想和李昇坦白身世的事情却被耽搁了下来。第二天早起李昇又已经出门了,大同总兵曹钺请了他去府上。李昇和这些武将都很熟悉,以前一起对抗鞑靼的时候,有同袍之谊。
  这些武将也比京城的文官们更耿直憨厚,李昇也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顾明妧来了癸水,也不好出门,叶妈妈一早过来看过她,见她脸色苍白的,问候了好一阵,还说一会儿出去买一些进补的药材回来,给顾明妧补一补。
  其实他们从京城带了好些东西随行的,但都装在了箱笼里,不方便翻出来。
  顾明妧把叶妈妈叫住了道:“王爷说打算去武阳的精忠侯府过年,叶妈妈要是出门的话,顺道把送给侯府的年礼准备一下。”她想了想,又继续道:“听说精忠侯夫人生了一个男孩,这是头一次见,见面礼也不能太含糊了,叶妈妈一会儿去找于妈妈,让她从我的嫁妆里把一尊和田玉笑米勒拿出来,包好了送过去。”
  于妈妈是她出阁时候老太太给她的人,原先服侍过二房的姨娘生孩子,是一个非常老成又能干的婆子。他们一家如今都跟着顾明妧。
  叶妈妈小声应诺,知道顾明妧似乎是认了精忠侯夫妇做干亲的,便点头道:“老奴再准备一些封红,预备着到时候赏侯府的下人。”他们一行人要在侯府住几天的,少不得要叨饶到那边府上的人,这些都要事先预备好。
  “妈妈你自己拿主意吧。”顾明妧点点头,一想到再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和柳氏相见了,就觉得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