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愿意去问,可如今还是忍不住要问一问,彻底死心。
之前马车失控时的惊心动魄和生子时的绝望心痛,她至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她便罢了,晕开的身子骨如此弱,不好养活,以后可能也无法恢复如常人一般,那孩子一辈子就这么毁了,而这些,全都是她那个所谓的父亲给的。
傅悦缄默不言,皇帝和十公主父女之间的事情,她不想多做置喙,虽然她对皇帝恨到了极致,对赵家恨不得屠灭殆尽,可有些事情,她不屑多言,不过十公主能想的明白,日后能少许多为难。
冯蕴书今日进宫去看那贵妃了,一回来便得知谢蕴不仅活着,也已经回来的消息,急匆匆过来看,之前谢蕴没死的事情,除了谢国公夫妇和十公主,傅悦谁也没说,所以,她不知道,不过谢蕴已经不在了,只是不管见没见到人,得知他还活着,都是欣慰的。
谢蕴离开楚王府没多久,他回来的消息就由暗卫第一时间禀报了正在宫里日常看着皇帝的赵禩耳边。
赵禩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眯着眼看着肃十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肃十一忙回话:“回禀殿下,谢大公子没死,已经回来了,刚刚属下亲眼看到他从楚王府出来回了谢家。”
赵禩一阵心惊震撼。
谢蕴……竟然没死!
怎么可能!
父皇当时派了那么多人去,又筹谋了那么久安插人在他们父子身边,本以为可以一击而中,让谢蕴回不来,谢国公又是这样,那谢家再如何也不足为惧,太子那里,也能相对少了许多麻烦,可如今,谢蕴回来了……那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可他怎么就活着了呢?
当时的计划,可是顺利进行没有任何纰漏的。
那具尸体,也是经过验证了的。
他总觉得,这件事背后,不简单!
他沉思片刻,越想越觉得古怪:“这件事不简单,你立刻亲自带人去一趟北境,追查此事,本王倒要看看,谢蕴到底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是……”
赵禩又道:“传本王的命令,让肃九回来。”
十六肃卫为他所用,可肃九却是跟着他最久最近的一个,他回来之前,吧肃九留在东越,带人铲除荣王当时派去杀他的余孽,所以肃九一直没回来,荣王的人在得知荣王兵败死后,也纷纷隐蔽起来,不好根除。
倒是荣王那四个孩子,当时被秘密分开送走,因为有荣王留下保护他们的人和另一股势力出手相护,根本没办法赶尽杀绝,不过还是被追到了两个,按照皇帝的密令,当场处死了。
还有两个不知下落,皇帝蛊毒发作后,他也下令到此为止,撤回了追查剩下两个姑娘的追杀令和暗龙卫。
两个小姑娘罢了,终归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了。
肃十一颔首:“是。”
“去吧。”
肃十一躬身退下。
赵禩这才走过去,看着难得的平静昏迷着的皇帝,眸色幽深难以捉摸。
隐隐可见,有那么一丝茫然和无力……
皇后宫中。
皇后正在和太子说话。
太子自从上次伤势痊愈后,就投入十二万分的精力在朝政上,想尽办法将之前奉皇帝命假装支持他的那些朝臣以及近来从地方升来的新贵收归己用,也都卓有成效,他又时常来找皇后请教,皇后虽然不曾理会过朝政,可也总能给太子一些不错的提点,近来母子俩关系十分和睦。
原本近来地位愈发稳固,府中侧妃又即将临盆,太子该是心情愉悦的,可如今,却脸色不大好。
沈儒自从重返朝堂后,一直和他对着干。
这次沈儒是铁了心要帮皇帝为赵禩收拢人心,似然曾被冷落,可位极人臣二十多年,根基犹在,皇帝复用后,自然有的是人闻风而动,这一个多月来,他奉旨清理荣王余党,动作迅速又挑不出错处,如今已经弄得差不多了,该顶罪定罪,发配的发配,降职的降职,而那些空出来的官职,安插进去的大部分是皇帝和他的人,自然也都算是赵禩的人,如今赵禩忙于新军的事情,暂时还没有介入朝局,可在朝中的地位,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禁军和御林军都是皇帝的人,京畿驻扎的新军是赵禩一手带人征收整编的,而手握北境军政大权的安国公是他舅舅,如今又在京中为他撑腰,而裴家也和云家有姻亲关系,虽然并没有表态支持谁,也勉强算是赵禩的助力,赵禩在军方的势力不容小觑,而自己这个太子,虽然监国掌权,可事实上,手上的兵权并不多,而在京中,根本调不动一兵一卒。
对于掌权者而言,兵权才是最重要的,可他却没有,岂能不烦躁。
这样下去,就算以后他赢了这个位置,有这么一个手握兵权的人在一旁,想要除掉难,不除掉又不安,终归不是个事儿,何况,赵禩手里掌握着的,还有暗龙卫!
对于太子的这些忧愁和烦躁,皇后思忖许久,只淡淡的说:“你且先不用忧心这些,再等等吧,等楚王回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了。”
闻言,太子诧然:“母后的意思是,楚王会支持儿臣?”
皇后反问:“不然呢?”
太子一时无言,不解的看着皇后。
楚王之前的态度很明确,哪怕支持荣王都不愿支持他,为此还曾和谢家起了嫌隙,虽然最后,荣王起兵,楚王府也没有帮什么,还被围攻了,可足以说明,楚王府并不看好他这个太子,而楚王也一向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如今会支持他?
皇后说:“说支持你也不尽然,只是有一点你应该明白,楚王比任何人都不愿看到陛下好过,不愿裕王得到皇位,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何况,不是有我和谢家吗?凭着我们的存在,楚王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可是之前……”
皇后轻哼:“之前你自己如何荒唐不济事儿你都忘了?何况,他若真的支持荣王,荣王也不至于兵败了。”
太子想着荣王起兵一事,也是有些唏嘘。
是啊,依照现在楚王府的影响力,如果当时楚王府真的支持荣王,就算楚胤不在暨城,只要楚王府肯出手相帮,有的是办法,而荣王,绝对不会败。
皇后切切叮嘱:“等他回来,你亲自上门去见他,与他好好谈一次,记住,拿出些诚意,我也好,谢家也好,尽管我们能帮你争取他的支持,可再怎么着也不及你亲自去一趟更好。”
“儿臣明白。”
现在,他已经没有当初那一份自傲和刚愎,若是以前,他绝对不会放下身段屈尊去争取楚王府的支持,可如今,似乎也没什么了。
皇后凝思片刻,又说了一句:“至于沈儒那里,你也不必太在意,他蹦大不了多久了。”
“母后的意思……”
皇后淡淡的道:“你记住这句话就是了,其他的不要管,沈家如今不过秋后的蚂蚱,垂死挣扎罢了。”
太子惊疑不定,似乎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却又不甚明白。
他还来不及问出疑惑,宜川公主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面上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激动好喜悦。
宜川公主一向端庄持重,也就年少时会这般不顾姿态情绪外露,这两年却是在没有过了,如今看到她跑着进来,母子俩都惊得站了起来。
“母后……母后……”
皇后看着跑到自己面前喘着气的宜川公主,急忙出言询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宜川公主欣喜道:“母后,刚才谢家传来消息,谢蕴……谢蕴活着回来了!”
皇后大惊:“你说什么?”
太子也吓了一跳。
宜川公主重复说:“谢蕴没死,活着回来了,如今人已经在谢家了!”
皇后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谢蕴还活着!
宜川公主含泪笑道:“母后,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如今舅舅有所好转,谢蕴活着回来,谢家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您可以放心了。”
虽然皇后这几个月很少表现出伤心悲痛的一面,可谢蕴是她最疼爱的侄子,也是谢氏家族最优秀的继承人,她岂能不伤心难过,然而,她得忍着,谢家这般情势,她必须忍着,必须理智的撑着,否则谢家早四分五裂了。
如今,谢蕴活着回来,不仅是欣喜他活着,也欣慰谢家可算是能彻底平静下来了,一个月前她强势之下让过继了个女孩摔盆驾灵,虽然当时大家都不敢再说什么,可这一个月来,依旧是蠢蠢欲动,为了那个继承人的位置,一个个的死活不肯消停,现在谢蕴活着,他们就没有理由再闹了,也不敢闹。
真的是天大的喜事儿。
谢蕴差不多天黑的时候又来了。
应该是回去处理了一些谢家的事情,又陪着父母吃了饭,沐浴换衣之后才来的,人没了先前的风尘和憔悴,他特意来陪着妻儿的,傅悦听闻他来了,半夜没去打扰,该做什么做什么。
这一夜,谢蕴在楚王府住下。
谢蕴回谢家一样虽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也没有刻意躲着,加上谢家也有点乱,他回去后镇压了一番,并没有封锁谢家的消息,有人散播出去,而谢蕴来的时候,也是光明正大的从谢家来的,所以他再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传出了谢蕴生还归来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仿若炸开了锅一般,京城上下人人闻之色变。
这无疑是近来最令人震惊的事情了,如此看来,之前运回来的尸体是假的,那谢家的那场丧事也是假的了,一时间,谢蕴生还的事情,街头巷尾热议不断,持续发酵。
傅悦一边用晚膳一边听暗卫禀报的外面的动静,不仅街头巷尾的百姓各种争议,楚王府周围还多了不少来探查消息的人,以为谢蕴是正大光明的从谢家来了楚王府的,所以探消息的除了去谢家,都来楚王府了,倒也是热闹。
听完之后,挥挥手让人退下,傅悦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一下。
自从叶霜芾带着聂允颢回来,傅悦大多数都是和他们母子一道用膳,如今便也是坐在一起,叶霜芾瞧见傅悦莫名笑了起来,不由好奇挑眉:“兰臻似乎最近总是很高兴,今日尤其更甚呢。”
最近傅悦一直心情不错,日日待在一起,叶霜芾尤其是看得清楚,而前两日清沅也说了,傅悦近来总是很高兴,已经许久不曾见她这般愉悦过了。
傅悦点了点头,笑道:“接连有喜事儿,自然该高兴的。”
叶霜芾母子回来,皇帝蛊毒发作,本就是令她愉悦的事情,如今谢蕴回来,更是锦上添花了。
等楚胤和聂禹槊回来了,她会更高兴。
叶霜芾不置可否,最近确实是发生了不少值得高兴的事情。
叶霜芾微笑道:“谢大公子这次也是幸运逃过一劫,你见了他记得提醒他小心些,那些人想尽办法想要杀他,如今他活着,谢家也因此得以稳定,背后之人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何况如今在暨城,危险更是少不了的。”
特别是赵禩,估计不会就此罢休。
傅悦点了点头,说:“这些不用提醒,谢蕴自己都是明白的。”
如此,叶霜芾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傅悦是第二天上午再次见到谢蕴的。
一早起来,难得今日没有去找叶霜芾母子一起用膳,而是自己在墨澜轩独自吃了,吃完之后,去花园转悠了一下消食儿,就在湖边亭子里坐着,命人摆起了棋盘。
不多时,昨晚就住在楚王府的谢蕴就来了。
见棋盘都摆好了,谢蕴笑了:“看来兰臻妹妹是特意在这里等着我了?”
傅悦摊手问:“不然呢?”
谢蕴见她一脸俏皮,哑然一笑,自顾地上前,坐在傅悦对面。
一坐下,便朝着傅悦温和笑道:“许多年没又同兰臻妹妹一起对弈了,也不知道这么些年,可有长进?”
以前,谢蕴很疼聂兰臻,和聂兰臻关系极好,自然是曾对弈过的,输赢皆有,只是次数不多,因为楚胤那个死东西,不喜欢他们靠聂兰臻太近,一看到脸就发臭。
傅悦眉头一挑邪邪一笑:“那试试呗。”
说着,先拿起了黑子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