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馨今年九岁,只高到裴笙肩头,所以微仰着头看着裴笙,眨了眨眼,甜甜笑着回答:“我来逛灯会放河灯啊。”
裴笙无奈道:“我自然知道你是来逛灯会放河灯的,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自己出来的?”
小丫头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
没等裴笙问出来,她就凑过来低声道:“我跟二婶一起出来的。”
裴笙诧然:“悦姐姐来了?”
“嗯。”
裴笙急忙问:“可是她不是不能出府么?”
楚馨摇了摇头道:“不是啊,也没说绝对不能出门的啊,只是说尽量不要出来免得吹风而已,二婶自己也不爱出门,所以才一直闭府,今夜街上好玩,我想出来,就央着二婶带我出来了。”
“原来如此啊。”
她了然颔首后,才问:“那她在哪呢?你怎么自己在这里?”
楚馨努了努嘴道:“这里人多,二婶肯定不能挤到这里来啊,是我瞧着放灯好玩才来凑个热闹的,裴笙姑姑要去见二婶吗?”
裴笙点了点头:“你带我去见见她。”
既然都撞上了,没事也得去打声招呼。
楚馨乖巧的点头道:“那裴笙姑姑跟我来。”
说完就在两个劲装女子的陪护下走出人群,裴笙也随之跟上,而云筹,便也和裴笙并排走着跟上。
走出人多的地方后,楚馨回过头来,打算和裴笙说话,这才发现裴笙身边的云筹,立刻停下脚步,有些警惕的打量着云筹,然后看着裴笙疑惑问:“裴笙姑姑,这是谁啊?”
裴笙看了一眼云筹,才低声回答:“他是云四公子。”
楚馨思索一瞬,随即恍然大悟:“哦……就是裴笙姑姑的那个未婚夫啊?”
“嗯。”
楚馨虽然年纪小性子活泼调皮,但是礼仪教养是经过严苛教导的,所以,听闻是裴笙的未婚夫,便笑嘻嘻的见了个礼:“云四公子好。”
云筹忙拱手见礼:“云筹见过小郡主。”
楚馨是前任楚王遗腹女,敕封的一品长宁郡主,而云筹虽是国公之子,却并无爵位官职,楚馨给他见礼,是把他当做裴笙的未婚夫看待,算是长辈,而云筹给她行礼,是身份尊卑有别。
楚馨凑到裴笙跟前,贼兮兮的笑着道:“裴笙姑姑,云姑父长得真好看,和裴笙姑姑看起来真般配,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裴笙一听,瞧着楚馨那稚嫩娇俏的小脸上一脸狡黠揶揄,当即有些羞恼起来,没好气道:“你这小破丫头,古灵精怪的,瞎说什么呢?这些话是你能说的?小心我跟你二婶告状,揭你的皮!”
楚馨一脸嘚瑟:“哼,二婶自己都这样说,你就算是告状也没用!”
裴笙:“……”
她有一种把这个鬼丫头暴打一顿的冲动。
楚馨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这就带你们去见二婶。”
说完,又在前面引路了。
品香楼三楼的天字一号房中,屏风后面,傅悦正靠坐在凉榻上,手撑着扶手支着头闭目养神,清沅和蒙筝一左一右的候在旁边,屋内静若无人,外面的喧闹声不停地传到这里来,一静一闹,倒是相得益彰,傅悦不喜欢太过吵闹,却莫名喜欢这样的喧嚣,所以,闭目养神的时候,眉头都是舒展的。
旁边的小桌上,摆着几盘点心和参茶,是品香楼的人送来的,都是她爱吃的点心,她却没什么胃口,所以一口都没动。
原本傅悦是不想出来的,这种节日,楚胤不在身边,出来也没意思,可楚馨巴巴地看着她想出来玩,那小样子忒可怜,她不放心小丫头自己出来,就带着她出来了,可下面人多,她不好挤在人群中凑热闹,不安全,也不利于她养病,所以,她就只在这里等着,让下人带着楚馨下去玩,再让暗卫随行保护。
屋内寂静着,傅悦却忽然睁开了双眸,呢喃轻语:“这么快就回来了?”
清沅候在一旁,见她睁开眼坐起来,还低声咕哝,忙问:“公主怎么了?”
傅悦一笑:“小丫头回来了。”
清沅挑眉:“这么快?”
这才出去没多久啊。
傅悦微微笑着,却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门口的方向,隔着屏风自然是看不见门口的,却能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门口,然后……
吱呀一声响起,门被守在门口的侍卫从外面推开。
“二婶儿,我回来了!”
说着,娇小的身影已经迈着平稳的步伐走进来,在她后面,随着走进来两个人,依稀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傅悦眉梢一挑,楚馨已经绕过屏风走进来,而后面的两个人却没有走过来。
傅悦眸色微动,看向已经走过来坐在她跟前的楚馨,伸手抚了抚她有点乱的小发髻,柔声问:“怎么回来那么快,不好玩么?”
她以为,这小丫头估计得有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可这才刚出去半炷香而已,就回来了,可真是稀罕。
楚馨道:“我遇到裴笙姑姑和云四公子了,裴笙姑姑要见您,就带他们来了。”
“哦?阿笙啊……”傅悦这才再次看向屏风外面,看向那模糊的女子身影。含笑道:“既然来了杵在外面做甚姑娘我还见外啊?”
果然,那身影一动,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悦姐姐。”
外面的云筹没进来,只在屏风外面朝着傅悦这个方向拱手见礼:“云筹参见王妃。”
傅悦笑道:“四公子不必多礼,也别客气,随便坐吧。”
“谢王妃。”
他倒也没客气,就近坐在了外面的圆桌旁边,然后把东西都放在桌上。
傅悦吩咐清沅去让人备茶送来给云筹,这才招了招手,让裴笙走到她跟前坐下。
裴笙一坐下,傅悦就一脸热切地低声问:“你们怎么会一起逛灯市?”
声音很轻很低,一般人在屏风外绝对听不清。
裴笙也压低了声音道:“他邀我出来的。”
傅悦笑意渐深的看着她,很是欣慰道:“这样挺好的,以后也要和他多多相处,多出来走走,放开些,别拘着,记得没?”
裴笙游戏腼腆的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悦姐姐,你别再为我瞎操心了,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傅悦挑眉:“我怎么没顾好我自己了?”
裴笙睨着她道:“还说呢,晚上夜风凉,你不好好在王府养病,出来做甚?虽然没有强制你一定不许出府,可凡事注意些总是好的。”
傅悦忽然歪着头瞅着她,不吱声了。
“怎么了?怎地如此看我?”
“我发现你被我师父扎了一个多月的针后,染上他啰嗦的毛病了!”
裴笙:“……”
她不由闷笑道:“你这样说,要是让姬前辈听见,估计又得悲春伤秋好一阵子了。”
一个多月的接触,裴笙算是大致看得出来,别看姬亭年岁不小了,在傅悦这个徒儿面前,就跟个孩子似的。
傅悦不以为然,摆摆手道:“你别小瞧了他,我经常这样说他,他估计无感了。”
裴笙:“……”
好吧,她服了。
聊了一会儿闲话后,傅悦就让裴笙和云筹离开去继续逛了,本是有心让他们多处处,可楚馨那小丫头嚷嚷着要跟他们一起,裴笙也是求之不得,云筹无奈,傅悦更无奈,可也随她们去了。
傅悦没有一道去,倒是在他们离开后,看着门口的方向讳莫如深的笑了起来。
清沅:“公主笑什么呢?跟个傻子似的……”
傅悦眉目一横,没好气瞪她:“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清沅:“……”
她摸了摸鼻子,顿时改了口;好吧,奴婢错了,那公主刚才笑什么啊?”
傅悦笑道:“我只是在想,这云四公子,倒是挺有意思。”
“这话咋说?”
傅悦道:“我看云筹倒是个会攻人心防的,照此情形下去,裴笙那小丫头,估计绷不了多久了。”
刚才看来,那小丫头比前两日更添了几分女儿娇态,颇有死灰复燃的势头,可见她对云筹的态度有所转变。
挺好的。
虽然不知道云筹用了什么办法,可不管如何,都挺好的。
清沅对此不置一词,只是忽然变得惆怅起来。
傅悦没听到她说话,抬眸看她,见状问:“你想什么呢?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
清沅皱眉道:“公主似乎一点不想王爷?”
傅悦眉梢一挑:“谁说我不想他?”
她日日都在想他啊,只是从不表露罢了。
清沅纳闷:“是么?可奴婢觉得自从王爷走后,公主就跟个没事儿的人似的,所以才问问。”
傅悦是真的自从楚胤走后,半点没有表露过相思之情,该做什么做什么,收到家书也一如往常,不见喜乐悲愁,回个信也只是照常写几句近况,清沅是近身伺候的人,反正怎么瞧她家主子都不像是个刚和夫君别离的女子。
平时瞧着她家公主和王爷恩爱有加,却半点不仅思念之意,原以为公主是心大,且对这些不大开窍,可她对裴笙和云筹的事情倒是懂得很,不免有些纳闷。
傅悦哑然轻笑:“你这就不懂了吧,相思入骨就好,与表象何干?”
清沅一愣。
傅悦歪着头瞅着清沅半知不解的样子,不由揶揄笑道:“看来得给清沅寻个人嫁了,才能让你对男女相思深有体会了,蒙筝,你说对不对?”
杵在一边一直不吭声的蒙筝立刻绷着脸点头附和:“公主说得极是。”
清沅:“……”
脸一红,脚一跺,她嗔恼道:“公主,你又拿我逗闷子!”
说着,又没好气道瞪着蒙筝:“还有你蒙筝,你年岁比我大你都没嫁人呢,你附和个鬼哦!”
蒙筝不搭理她。
清沅气结,不过也没闹。
实在是没趣,蒙筝一直都这样,怎么跟她闹,她都不搭理你,你气死了她还岿然不动……
所以,只能她自己忍着憋着……
傅悦哑然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往后靠着,继续撑着手支着头,一边听着外面的繁华喧嚣,闭上了眼,却无法静下心来闭目养神。
其实,她很想他。
尤其是今天。
乞巧节啊,天下有情男女的好日子,虽然对她来说米设那么区别,可终究有些许触感,他怎么就不在身边呢?若他在,就算只是安安静静的呆在府中相依相偎,也都是好的。
哎……
逛完灯市后,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把楚馨送回品香楼,云筹这才陪着裴笙回家,一路将她送到裴家门口。
裴笙下了马车后,他也随之下了马。
两人相对站着,他手里拿着那两个买给她的灯。
裴笙抿了抿唇,静默半晌后,有些生硬的致谢:“谢谢你送我回来。”
“应该的。”他说,然后把两个灯都给了她:“说了是送你的就是你的,拿着吧。”
裴笙想了想,也没有拒绝,伸手接过两盏灯。
云筹这才温声道:“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再晚些侯爷和夫人该着急了。”
“嗯。”她点了点头,然后敛衽为礼,后领着两个婢女走向已经敞开等她进去的大门。
目送她进去后,云筹静静地站了一下,才上马回安国公府。
第二日早上的时候,裴笙收到了云筹让人送来的一个盒子,是昨日捏的那一对泥人,已经烧好了,他应该是一早亲自去取了,然后派人送来给她。
他却没有来
裴笙拿着黏在一起的一堆泥人,分辨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泥人背后,都刻上了两个人的名字,瞧着像是烧之前就刻上去的,可她记得,昨日捏的时候,是没有刻上,也不曾和那老人家说他们的名字……
圆圆只能在一旁看着,热补助笑道:“小姐,这准姑爷可真是有心呢,一大早就去取来了这一对泥人送来,不过他为何不亲自来呢?”
亲自送来,会更有诚意吧。
裴笙一愣,随即低声道:“东西送来了就行了,他来不来有什么打紧的?”
他若是来,她应该也不会见他。
他或许是猜到了吧,所以才没有来。
不过,这样也好,她原本就有些不晓得如何面对他,不见也好。
这么想着,她将泥人轻轻放回盒子里,合上盒盖,自己捧着走到梳妆台前面,坐下,将木盒子搁在一边,然后拉开小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并蒂海棠步摇,看了片刻后,让圆圆找来一个能装这支步摇的锦盒,将步摇封存起来,和装了泥人的木盒子一起,放进了房间里摆着的一个大箱子里,箱子里还有两盏灭了的花灯,和一封信……
乞巧节过后,暨城再度恢复一片平静。
可这份平静维持没有两日,就出了事。
十公主一早入宫循例请安,在出宫回谢府的途中,拉马车的马忽然受惊狂奔,她坐的是两匹马拉的马车,一匹马受惊发狂后,另一匹马也随着受了惊,最后直接两匹马都受惊了,拖着马车跑了半条街才被随行侍卫强制弄停,十公主就坐在马车上,自然是受了惊吓,可受惊吓都是其次,因为两匹马狂奔乱串,拖着的马车大幅度颠簸晃动,饶是十公主的婢女拼死护着也还是撞到了肚子,动了胎气见了红,情况危急。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来了楚王府。
傅悦得闻消息,哪里还顾得上静养,直接让暗卫带着姬亭以轻功快速前往谢家,她随后让人备马车赶去。
到谢家的时候,傅悦就感觉谢家气氛诡异紧张到了极点。
十公主已经不省人事,见红流了不少血,现下姬亭已经在里面给她救治,一众太医却都被姬亭赶了出来。
刚才太医先一步赶到,都说十公主这孩子是保不住了,便是十公主怕是也难保,可随之姬亭就被楚王府暗卫带来了,看了十公主的情况后,直接把太医都轰了出来,许是信任楚王府,知道姬亭是傅悦派来的人,谢国公和谢夫人很信任他,便也随他折腾,然而饶是如此,夫妻俩却在院子里担心不已。
傅悦见他们担心焦虑的脸色都泛白了,尤其是谢夫人,苍白着脸摇摇欲坠的样子,都快撑不住了,下人搬来了椅子她也不愿坐下,只任由婢女扶着站在那里干着急,傅悦便也顾不上自己也在心慌害怕,忙上前宽慰谢夫人。
“夫人且宽心,我师父医术高超,定会保住十公主和孩子的。”
谢夫人整个人都在哆嗦,淌着泪惊慌无措的颤声道:“可是你都不知道,刚才婉清被送回来的时候,失了好多血,人也昏迷不醒,呼吸都很弱了,怕是……我现在只求婉清能安好,孩子……我不奢求了……”
傅悦立刻道:“不会的,夫人相信我,我师父在这方面的医术绝对是毋庸置疑的,你都不知道,当年我母后生我的时候,因为遭受暗害,差点一尸两命,情况比十公主还要危急,可他还是保住了我和我母后的命,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的?经过这么多年,我师父的医术科比当年精进多了,你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