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贵妃脸色都被气绿了:“楚贵妃,你……”
楚贵妃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中带着浓浓的蔑视和鄙夷,仿佛在看着一个无足轻重甚至卑贱如泥的人一般,事实上,沈贵妃在楚贵妃眼中,本就是个下作之人,她从未放在眼里过。
两个贵妃如此剑拔弩张的对峙着,周围的那些女眷也不敢放肆,就连庞夫人,也不敢出声再为庞妤婷哭诉。
这时,冯蕴书走到傅悦面前,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问:“没事吧?”
傅悦摇了摇头:“大嫂放心,我没事!”
冯蕴书点了点头,淡淡的扫了一眼地上绝气了的庞妤婷,然后对傅悦道:“不必担心,我们都会处理好的!”
死了一个庞妤婷罢了,于楚王府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傅悦微微笑着:“大嫂,我没有担心!”
她们这里正说着话,那边的楚贵妃已经不再没搭理沈贵妃,扭头看着傅悦,见她衣服上和手上都是血迹,微微拧眉,吩咐身侧的十公主道:“小十,你小表嫂衣服脏了,你先带她回昭阳殿换身干净的衣裳!”
十公主颔首:“是,母妃!”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十公主将傅悦带着离开了这里,哪怕沈贵妃再不甘心,也只能任由她们从她眼皮子底下离开,气得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而冯蕴书则是留下来和楚贵妃一起处理这事儿。
傅悦在宫里杀人的消息很快传开,前面的人纷纷闻讯而来,弄得十分热闹,只是这个时候,傅悦已经被带去昭阳殿了。
十公主给傅悦寻了一身她的宫装给傅悦换上,刚换了衣服洗干净手后,正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发呆着,楚胤就来了。
楚胤听闻消息后,去了一趟现场,看了一眼没见傅悦就直接过来了,那里发生的事情死的人他并不关心,只有些担心傅悦。
他一进来,傅悦就抬头看着他,俩人四目相对,却都没有说话,他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她则是微微笑着看着他,片刻后,他走了过去,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可他却一句话都不曾说,只是抱着她,手轻轻的抚着她的背,似在安抚。
过了许久后,他放开了她,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神色呆滞,眼神很是心疼,伸手裹着她冰凉的手,似在安抚她。
傅悦抬眸看着他,嘴角微扯,闷闷地道:“阿胤哥哥,这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杀人!”
“我知道!”他说。
他知道的,她的手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从未被世俗污秽沾染过,不像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染尽血腥和罪孽。
她微微笑着,满目苍凉的呢喃道:“原来,杀人是这样的感觉啊……”
她从来都不知道,杀人竟是如此简单,刀起刀落,一条命就没了,如同尘埃散尽一般轻巧,人命,就是这般脆弱渺小,可她,却没有任何感觉了。
楚胤闻言,心里有些不忍,抬手抚着她的脸轻声道:“怎么那么傻?你若是想要谁的命,告诉我一声,或是让蒙筝动手便是,何必脏了你的手,这种事情不该是你做的!”
傅悦闻言,定定的看着他呢喃轻语问:“那我应该做什么呢?”
楚胤登时一默。
傅悦苦笑道:“阿胤哥哥,我已经不是那个单纯无忧的聂兰臻了,从我九死一生活下来的那天开始,聂家的血债就是我毕生都要背负的使命,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不要参与进来,希望我和以前一样快乐无忧的活着,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们去做,可是我是聂家的女儿啊,这笔血海深仇与我切身相关,那些死去的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可能置身事外,也不可以置身事外!”
恢复记忆后的这段时间,她过的何等煎熬她自己知道,那些充满血腥和绝望的噩梦日夜的缠着她,她看着平静,可心里就像疯魔了一样,总是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冲动,她想把那些害死聂氏全族的人全部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亲手把他们送进地狱,以祭奠聂氏的亡魂,可她都在忍着,忍得几乎喘不过气,今日杀了庞妤婷,不仅仅是因为楚胤,更多的是因为庞家。
当年聂家的灭门之祸,庞家亦是参与其中,所以,她杀了庞妤婷,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她不会放过他们的,当年参与了那件事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会让他们一个个的也尝一尝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滋味!
楚胤闻言,安静了许久,才无奈又认命的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语道:“臻儿,你想做什么都好,杀人也好,报仇也罢,只要你觉得心里快活就好,只是你一定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许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他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失去她。
只要她好好的,怎么都好!
傅悦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阿胤哥哥放心,我会顾好我自己的!”
……
楚王妃在宫里行凶杀害庞家小姐的事情很快传开,且因为沈贵妃的暗中捣鬼,宫里已经人尽皆知,且已经传去了东宫皇帝皇后的耳边,然而虽然傅悦在宫里杀人事情闹得很大,可太子今日大婚乃是大事,比起太子的大婚之喜,这件事也只能算是小事,所以很快皇后派人压了下来,留待大婚过后再行处理。
庞妤婷的尸体已经在仵作验尸以后以后被送回了庞家,庞家的人自然都缺席了今夜的宫宴,而傅悦却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和楚胤堂而皇之的参加宫宴,顶着所有人各色各样的目光我行我素的饮宴,仿佛就在不久之前行凶杀人的不是她。
当然,这种场合,也没有人敢公然提起此事质问于她,而皇帝皇后也仿若不知道此事一样该如何便是如何,一切如常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宫宴结束后,大家纷纷离宫各自回府。
燕不归显然是听闻了此事了,他们刚回来就过来了,一看到傅悦就上前很紧张的问:“臻儿,你没事吧?”
傅悦淡淡笑着:“小哥哥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是我杀人又不是人杀我,我能有什么事?”
燕不归神色凝重的道:“我不是问这个,而是……”
是什么,他没说出来。
突然听到傅悦在宫里当众杀了庞妤婷的时候,他好一阵懵,他是怎么也无法想象,他的臻儿,竟忽然也会有杀人的一天。
她是他们拼了命都要保护好的妹妹,不该直面这些血腥和杀戮的,这些都是他们兄弟的事情,她的手,应该干干净净毫无杂质的,怎么能染血呢?
哪怕到了现在,面对如此血仇,他最希望的,也只是她不要参与进来,可眼下,似乎都阻止不了了啊……
傅悦莞尔道:“小哥哥放心吧,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燕不归还是有些担心:“可是你……”
傅悦道:“我真的没事,再说了,有阿胤哥哥呢!”
燕不归虽然还是不放心,可还是依言离开了。
他走后,傅悦洗了个澡,独自一人去了地下祠堂。
楚胤没有跟着。
随时夜间,可地下祠堂依旧是灯火通明,因为地下白天黑夜都没有分别。
傅悦上了三炷香,又给长明灯添了油,之后,上前站在聂夙的牌位前凝望了许久,才随性般的坐在供桌边上,双手圈着缩起的腿,微仰着头看着那边挂在墙壁上摇曳的烛火,神色哀伤恍惚。
她寡淡平和的轻喃声在密室中缓缓响起:“父王,臻儿今天杀了一个人……”
“犹记得小时候,臻儿不管做什么,您都不曾约束过,唯有一点,您耳提面命了好多次,您说只要臻儿开心,不管臻儿做什么都可以,哪怕闯了天大的祸事,都有您兜着护着,哪怕天塌下来,都有您撑着,但是,我绝对不能杀人,我的手上,绝对不可以沾染上人命……”
“其实女儿知道,您最不喜欢的就是杀人,可是因为生为聂家人,是聂家军当然主帅,生来就注定了刀口舔血战场厮杀,您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哥哥们也一样,这是他们生为聂家男儿注定要走的路,所以您从未约束过他们,可我是女儿家,生来就该是千娇百宠细心呵护的,我可以避开这些杀戮,所以您从来都没有让我沾染一丝血腥……”
“还记得您曾说过一句话,不管是何缘由,只要是杀了人,那都是永生永世的轮回都洗不清的罪孽,您没得选择,哥哥们也没得选择,聂家的男人,都没得选择,可是我有,所以您希望我远离那些无止境的杀戮和纷争……”
“可是对不起,臻儿终究还是让您失望了,我没有活成你曾经所期盼的那样,甚至,可能会变成您生前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可是父王,臻儿真的没有办法,我也想如您所愿的活着,可我真的做不到,如果……如果您觉得臻儿做错了,您就先好好记着,等将来有一日臻儿去见您的时候,您要怎么惩罚,臻儿都受着……”
“不过以您的破记性,怕是要拿本子记着才可以,因为日后臻儿可能还会做很多让您失望的事情,您肯定是记不住的……”
“其实我知道,您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希望我们报仇的,因为对于你来说,比起报仇,您更希望我和小哥哥余生安好,可是臻儿没有您的这份宽容和大度,最爱记仇了,才不要学您这一笑泯恩仇的豁达!”
她有些嫌弃的说着最后一句,然后,安静了许久,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挣扎了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父王,您后悔么?”
“其实这个问题臻儿一直都想问,如果你知道,你当初的选择和拥戴,你的忠心和追随,会为聂家带来灭顶之灾,您……可后悔?”
“如果臻儿猜的没错,您应该会说不后悔吧,因为您最不喜欢后悔二字,您总说后悔是事件最无能也最可笑的念头,除了否定过往没有任何意义,凡事要么不做,一旦做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后悔,往前看才是最要紧的……”
“所以当年,哪怕您知道自己选错了,知道自己看走眼了,您还是没有过一丝后悔,因为后悔也于事无补了,只能顾全大局的忍让……”
“可是到头来,您的忍耐,您的退让,您的满腔赤诚忠勇,还是没能保全聂家……”
傅悦坐在那里轻声呢喃着,声音中尽是苦涩和悲凉……
她在地下祠堂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第二天上午,宫里就派了人来,召楚胤和傅悦进宫!
楚胤是皇帝召的,傅悦则是皇后召的,为的就是昨夜的事情。
今日一早,庞尚书就写了状告呈上,指控楚王妃杀害其女!
然后,早朝的时候,刚一开朝,庞尚书就跪殿祈求皇帝为庞家做主,多为御史上奏弹劾楚王妃目无王法杀害朝臣之女,哦,还是在太子大婚当日,在宫里杀人,所以在目无王法之外,还添了蔑视皇族诅咒秦国两条罪状。
而庞夫人也是一早进宫跪请皇后做主,声声控告楚王妃当众无故杀害其女,且毫无悔意……
所以,就有了召见他们的事儿。
然后,两个人就奉诏进宫去了。
楚胤去了皇帝那边,而傅悦则失去了皇后那边,当然,因为不放心,冯蕴书也跟着一起。
皇后宫里今日也是几位热闹,因为是处理此事,所以来看热闹的人不少。
沈贵妃自然是少不了的,不只是她,企业职工也在,还有昨日太子和太子妃大婚,今日一早过来请安,眼下太子去了皇帝那边,而太子妃沈氏则也是在这里看热闹了。
傅悦和冯蕴书到的时候,殿里坐满了人,甚至还有好些人站着。
傅悦和冯蕴书目不转睛的走进来,然后很是从容的给皇后见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参见贵妃娘娘!”
“平身!”
“谢皇后娘娘!”
“你们坐吧!”
“是!”
两个人刚想去做,沈贵妃便阴阳怪气的道:“皇后娘娘,这楚王妃可是嫌犯呢,这样落座怕是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