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莹看着刚进屋的张春山,“小张你快过来!你站在炕上,快!”
张春山不知道要干什么,赶紧脱鞋上炕,“你个子高,把玉慧从咯吱窝那里架起来,让她两脚离地,然后颠上几颠,这样有助于胎儿快速产下!”
孟婉莹这是亲眼看到婆婆江氏传授的,那年郑喜子生学民的时候,也是卡住生不下来,情况危急,江氏人高马大,将郑喜子拦腰抱起,颠了几颠,学民顺利掉了下来,母子平安。
张春山赶紧照岳母所说,将玉慧抱起来颠了几下,玉慧又疼又累,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了,一阵撕裂的疼痛过去,一个女婴顺利娩下,玉慧生了!
“哇哇哇!”这姑娘哭声响亮,胖乎乎的小手四处抓挠,仿佛已经迫不及待的来到人间。
“下来了,下来了!”小卢高兴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处理好脐带,把这个胖胖的小姑娘用小被子裹好,递给了孟婉莹。
孟婉莹抱着孩子,抹了把眼泪,自己当上姥姥了,这可是玉慧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孟婉莹怎么看也看不够。
“孟阿姨,你过来看看,玉慧姐的胎盘好像有点儿小,不会是没脱落干净吧?”小卢也不敢断定,经验不足的她只好请教孟婉莹。
“我也不懂啊,这个我还真没怎么见过,”孟婉莹哪里知道胎盘大小,“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差别呀?”
“那也有可能啊,等回头张医生回来再问问他。”小卢帮玉慧处理好胎盘,便由张春山送回了卫生所。
孟婉莹母女二人看着襁褓中的孩子,舒心的笑了。
“慧儿,幸好你身体强壮,各方面又挺正常,不然要是真有个什么意外,就这个天气,也没有车去医院,可怎么得了?”
孟婉莹两手合十,闭上眼睛祷告了一番。
玉慧不禁笑了,“都什么年代了,娘你还相信这些!这都是我平常锻炼的结果,你以为我那篮球白打了?”
“是是是,锻炼身体很重要,福大命大也是真的,说不定是你爹在天上保佑着你。”孟婉莹说罢又闭上眼睛念叨了一番,玉慧心里好笑,肯定又是在给爹汇报。
接下来的两天,全家都沉浸在迎接小生命的喜悦中,小两口给闺女起了名字叫张雪晴,小名蕊蕊,因为第二天就雪过天晴,电话线也接通了。
张瑞敏夫妇今天就要来看孙女了,文兰和江氏也要来看看玉慧,特别是江氏,七十岁就四室同堂了,得到消息恨不得马上飞来才好。
一大早孟婉莹除了忙着给玉慧炖鸡汤,熬小米粥,还要准备做一大家人的饭,虽然劳累,但心里很高兴。
“妈!玉慧发烧了!”张春山有点儿惊慌失措,从里屋跑到灶间。
“发烧了?怎么会发烧呢?”孟婉莹放下手里的活,来到里屋,伸手一摸,玉慧头上烫的吓人。
“快去找张医生!”孟婉莹想起小卢说胎盘的事儿,这两天光顾高兴了,竟然忘了。
等张春山把张医生叫来,张瑞敏夫妇用车把文兰和江氏也一起带来了,听说玉慧发高烧了,一家人都着急的不行。
“赶紧送医院!产妇发烧不是小事儿!”公吉祥曾经是医院的护士长,多少是有经验的。
张医生查看了胎盘,已经三天了,放在灶屋模糊的一团,很难判断,但经验告诉他,应该是胎盘剥落不全,发烧是残存的胎盘在腹中腐烂发炎了。
事不宜迟,张瑞敏让司机带着公吉祥和孟婉莹,拉着烧的迷迷糊糊的玉慧赶紧送往医院,文兰和江氏留下照顾蕊蕊,自己和张春山搭别的车随后赶去医院。
到底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一通安排下来,井井有条,转眼间,家里只剩下文兰母女,江氏带过好几个孙子孙女,没有奶水,熬点稀米浆也能把孩子喂大。
文兰抱着蕊蕊,可怜的小家伙,饿的正在啃着自己的拇指,生下来连一口奶还没喝过,妈妈就住进了医院。
玉慧住进了危重病房,诺大的场部部医院,妇科主任李娟眉头紧锁,玉慧并不是第一个发病的产妇。
建院以来,十几年了,但凡是胎盘剥落不全引发炎症和高烧的产妇,无一幸免全部死亡。
虽然送来的及时,毕竟已是产后第三天,李娟将医院最好的消炎药物全部用上,准备为玉慧做紧急清宫手术,能不能扛过这一关,全看患者身体和造化了。
孟婉莹枯坐在手术室外,从来到医院到玉慧被送进手术室,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就这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手术室的门,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人一下子老了十岁。
公吉祥坐在孟婉莹的身边,她理解孟婉莹此刻的心情,十二岁时的她,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一场饥荒,父亲和哥姐弟妹全部饿死病死,只剩下公吉祥和即将临盆的母亲。
那一夜,公吉祥是在母亲的呻吟和一夜电闪雷鸣中度过的,她死死地盯着母亲,一夜不敢合眼,仿佛一合眼,就会有什么不可预知的东西将最后一个亲人带走。
天亮了,雨过天晴,母亲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一起走了,公吉祥守着母亲的尸身过了三天三夜,这世界终于还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从那以后,她一个人沿街乞讨,走街串巷,如若有人敢欺负她,便像发狂的小兽般猛扑过去,没人敢和她拼命,她成了街头小叫花子中的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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