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家,小两口把大哥酒桌上说的事跟陈之洲说了,陈之洲捋着胡子沉默良久,淡淡的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再无他话。
婉莹文俊不知陈老爷打的什么算盘,自是不敢多言,早早回房休息了。
“小日本来了怎么办?听说他们杀人放火糟蹋妇女,”婉莹睡不着,越想越害怕,“不怕,有我呢,敢乱来我揍死他们!”文俊吹嘘道,顺势将婉莹揽在怀里。
“不然去我舅舅家山里躲躲?那里到处都是山洞,日本人不熟悉地形很难找到吧?”婉莹又说。
“你快拉倒吧,到时候小日本还用找?直接放火炮,啥山洞都能给你炸飞了!”文俊像很懂行的样子,婉莹听了立刻瘪了气,两人不再说话。
接连两夜,文俊都听见后院有“咔嚓咔嚓”的声音,细听又没有了,他寻思着这寒冬腊月的,也不至于有獾出现吧,难不成是狐狸?他推推婉莹,告诉她好像院里有狐狸,婉莹睡的正香,含糊的说,你是梦见狐狸精了吧。
第三天,文俊推醒婉莹,在她耳边说:“我刚才悄悄出去看了,是咱爹咱娘在后院埋东西。”
“什么?”婉莹一下清醒了,一轱辘坐起来,“埋啥?”
“估计是金银细软,我不敢近看,就看埋了一个小缸,埋得很深,然后我娘不停的从房里往外拿东西,全装缸里了!连着三天都埋了。”文俊小声说道。
“看来这日本人真的要来了!文俊,我怕!”婉莹打了个冷战,文俊赶紧将她搂进怀里,两人一夜心事重重,睡不安稳。
“娘!娘!”婉兰一路跑一路喊,跑进院子,“怎么了?”李梦娴赶紧起身迎出房来。
“娘!不得了了,日本人的部队进城了,昨晚鲁圣公都连夜跑了,我大哥让我们赶紧回家躲着,听说……听说梁县长都打着白旗去城门口迎接小日本了!”婉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说一边捶着胸口。
李梦娴一哆嗦,手里的针线掉在了地上,“莫慌……莫慌,快进屋!”她蹲下捡起针线,拽着婉兰就进了屋,关紧了房门。
孟宪君这边结束了学校疏散学生的工作,也匆匆赶回孟府,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庆泓还只有一岁多,被外面的枪炮声吓的哇哇直哭,张灵玉抱着孩子缩在床角,也是浑身颤抖。
这边安抚好妻儿,孟宪君赶紧去了母亲房里,一看何氏正守着人事不省的孟昭轩垂泪,身边放着刀子和剪子,见儿子进来,放声大哭:“儿啊,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看你爹眼瞅着也是快不行了,我盘算好了,要是日本人闯进来,我就一刀抹了脖子,陪着你爹一起走了算了!”
“母亲先不要说这丧气话,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孟宪君赶紧把何氏搀扶着坐下。
“宪君啊,爹娘一把年纪了,怎么着也不妨事,只是灵玉和孩子……庆泓他还小,怎么也要给咱老孟家留个后啊,你想想办法,把他们娘俩藏好才行!”
“能藏到哪里去?上海、南京都早沦陷了,整个国家满目疮痍,实在不行,只能和小日本拼了!”孟宪君咬着牙说道,眼里蓦的闪过一股杀气!
何锦莲呆呆的看着儿子,随即绝望的嚎哭起来。
“大嫂,莫哭了,天无绝人之路,咱老孟家有救啦!”话音未落,只见孟昭坤满脸喜色嘚瑟着进来了,后面是一脸得意的刘氏。
“三弟,你这是……”
“三叔。”孟宪君狐疑的看着孟昭坤。
“哎呀,真是绝处逢生啊,大嫂,你原先整日埋怨我不务正业,结交些狐朋狗友,你看看你看看,这秦桧还有仨朋友呢,你猜怎么着?我那个把兄弟,卢老员外的三公子卢隐贤,人家现在是皇军任命的维持会会长了,我兄弟真义气,马上就提拔我做了副会长,”孟昭坤一副志得意满,“大嫂,宪君,你们放心吧,有我在,咱孟家保证平安无事!”
“三叔,你!你这不是做汉奸吗!”孟宪君猛的一下站了起来,这卢隐贤他是知道的,卢家有名的败家子,孟昭坤从年轻就一直和他混在一起,吃喝嫖赌不务正业,无恶不作,“宪臣他还在前线打鬼子,你怎么能……”
“嘘嘘嘘……”孟昭坤吓得脸都白了,压低声音说道:“我今天早上登报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这事可不能让皇军知道,再说了,那梁县长整天说抗日抗日的,今天一早不照样屁颠屁颠的举着白旗去城门口迎接太君了?”
“梁县长能和你一样吗?他早就安置好了民众,藏好了重要文物和文件,他是为了全城百姓的性命,为了不被鬼子屠城才忍辱负重的,要不是韩复榘临阵脱逃,哪能沦落至此!”孟宪君义愤填膺,眼里都要喷出火来。
“还是说嘛,这国军都跑了,鲁圣公也跑了,他梁县长就叫忍辱负重,你三叔我也不能叫汉奸啊!”孟昭坤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宪君啊,你三叔也是为了咱们孟氏全族,你少说两句,三弟啊,那现在咱们要怎样啊?日本人能不能闯进来对咱们不利啊?”何氏拿出从未有过的阿谀奉承,陪着笑凑到孟昭坤面前。
这让刘丽萍心里无比的舒坦,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立马拿出维持会长夫人的派头来,眼角
向下睥睨道:“大嫂,人家卢会长说了,咱们官员家门口都统一挂上圣府分府的牌子,皇军自会优待,别那么大惊小怪,一惊一乍的,让人笑话!”
孟宪君再也听不下去了,拂袖而去。
孟昭坤临走看了一眼卧床不起的大哥孟昭轩,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大嫂啊,你放心,要是大哥有什么不测,这孟家上下有我呢,只要宪君他别乱惹事,我会照顾好全家的!”
说完孟昭坤夫妇得意忘形的走了,只剩下惴惴不安的何氏和浑然不知的孟昭轩。
晚上圣府分府的牌子就挂在了孟家的大门上,几个本家听说了此事,也纷纷舍着老脸来求孟昭坤,要了牌子挂在府上,一时间,孟昭坤志得意满极了,走在府里感觉已然成了一族之长。
李梦娴自然也去求了一块,派人偷偷送去了陈家,她担心婉莹在外面没人庇护,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伙计回来报了平安,这才让李梦娴稍稍放了心。
这边孟婉兰可不依不饶了,说娘是三叔的帮凶,为五斗米折腰,没有民族气节,还扬言去城外寻找游击队,加入他们一起打鬼子,把李梦娴吓得直捂她的嘴。
孟宪伦悄悄的说:“小丫头片子不知死活,我告诉你们,今天在警局听说的,前几日,日本人经过小岗村,被游击队伏击了,后来日本人仗着人多枪多,打死了好几个游击队,还抓住一个女队员,直接糟蹋了,最后赤身露体的给吊死了!”
“你别吓婉兰!她还小呢!”徐晚秋打了孟宪伦一下,小声说:“四妹,你别怕,是这样啊,谁也不想当亡国奴,你还小,抗日的事情有很多人在做,你的任务是好好学习,长大后有的是机会报效国家!我们国家不会一直这样的,会强大起来的!”
婉兰默不作声,琢磨着二嫂的话,就听外面大门被砸的山响,“快开门!皇军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