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安, 姓爱新觉罗。阿玛是履亲王爱新觉罗允陶,额娘是大学士之女富察舒怡。
  额娘说过, 从我很小的时候, 阿玛就时时陪在我身旁,教我说话,扶我走路, 他说不想错过我的成长。
  阿玛是一个温柔而又极为有耐心的人, 即便素日里再是忙碌,应酬也是能推则推, 一得了时间便在家中陪着我、弘晏和额娘。
  在我年幼时候, 阿玛几乎日日都能在府中陪我, 只是后来, 皇玛法将阿玛调至户部当差, 新官上任三把火, 户部又是六部当中最忙的地方,阿玛只得日日去衙门办差,半分马虎不得。
  后来阿玛的官越做越大, 人也越来越忙, 逐渐成了朝中最有影响力的官员。
  可他也曾经对我偷偷透露过, 他压根儿不想有这些“成就”, 只愿在家做一个轻省的“富贵闲人”。
  如此一来, 弘晏就没了我当年的运气, 得以让阿玛日日陪在身边。
  不过弘晏并不缺玩伴, 除了我和额娘家的几个孩子之外,还有许多的堂兄弟和堂姐妹陪着我们一起玩。
  三伯父家的,四伯父家的, 五伯父家的, 七伯父家的,九伯父家的,十伯父家的,十三叔家的还有十四叔家的……
  许是从小被阿玛带大的缘故,阿玛的为人处事我也学了几分。
  阿玛在兄弟当中是极为受欢迎的,我在这些兄弟姐妹当中混得人缘也还算不错,大家都对我极为友善,素日里也是喜欢同我一起玩的。
  四伯父登基之后,弘昀接了给我们几个选址建府的差事,听说他们兄弟几个为了抢我家附近的位置,差一点就打起来了。
  阿玛听说这件事情后,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跟我一处玩,就连去塞外也有许多小伙伴愿意跟着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素日里都是按着阿玛教给我的事情去做,从不投机取巧或者刻意讨好、拉拢旁人什么,只按着自己的本心做事。
  我也不曾想到,即便我不去刻意同他们交好,大家依然愿意同我亲近。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家里的亲戚多,叔伯们也多。
  大伯父直郡王胤禔据说是当年在京城也是风云人物,是叔伯们当中最早封郡王的人,背靠纳兰明珠一族,能跟先太子二伯分庭抗礼。
  只是大伯父在我五岁那年就不见了,不管是身边的奶娘还是婢女提起大伯伯都一脸神秘,后来也渐渐没了消息。
  二伯胤礽便是从前的太子,也是如今的慧真大师,阿玛曾经带我和弘晏拜访过他。
  二伯父生得儒雅清秀,行事颇有章法,脸上总挂着淡淡的让人极为舒适的笑意,想来在信园的这些日子过得当真十分满意。
  我们一起在信园住了一日,听他讲学,学他制香,大家都过得愉快而放松,可以说是极为美妙的一天。
  三伯父很喜欢讲大道理,我们这些小的一见到他便有些头疼;倒是五伯父,最是有趣好说话,在我年幼时候还曾带着我去集市看过变戏法儿。
  五伯父总说他是我阿玛最好的兄弟,我阿玛待他最是与众不同的。
  可那个最会做手工的七伯父也说过这话,后来当了皇帝的四伯父说过这话,就连素日里跟八伯父要好的九伯父、十伯父也说过这话。
  十三叔生得好看,一双桃花眼和阿玛很是相像,待我和弘晏也最是温柔耐心。
  弘晏也曾对我说过,十三叔曾经在给他辅导功课之时无意间透露,他和阿玛是最要好的兄弟,没有当年阿玛的关照就没有今天的他。
  阿玛可当真是个博爱的人啊!
  在我十岁新年那日,跟着阿玛、额娘一同进宫领宴。
  那天清晨我起得比往常早了太多,在长春宫中困得厉害,眼睛都要睁不开。
  祖母是个最是随和好说话之人,见我这般困顿,便轻轻招手将我叫了过来,让我和同样困得厉害的七伯父家大姐姐同去外头折几支梅花回来,也好打消一下困倦。
  御花园里梅花不少,只是适合插瓶的好梅花并不易得。
  进了御花园后,大姐姐便同我分头去折梅花,她往东走,而我则抱着手炉来了西边。
  就在那梅树之下,远远的,我看到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宫女,正在那里低着头讲话。
  “如今太子和直郡王都已经不行了,倒是十二爷越发受了万岁重视,就连户部都给了他,可见十二爷能耐。”
  五伯父曾经教过我,遇上事情要学会沉默和聆听。
  听到她们言语当中谈及了阿玛,我当即便站在了原地,对着身边跟着的婢女和宫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默默站在原地等候着下文。
  紧接着,只听那宫女又道。
  “是啊,虽然几位爷各有各的好,可我还是觉得十二爷看起来更是英俊挺拔,就算对着咱们这些宫人也温和有礼,让人觉得心里头暖暖的,不输当年八爷的风范。”
  这个倒还真不是她们乱夸,我们府上的下人也都说过,阿玛从来不喜欢折腾下人,也会给他们相应的尊重和体面。
  那两个宫女的对话还在继续。
  “十二爷是个重情之人,如今他的府里头也只有福晋一人,若是能入了他的眼,到了他府里头,没准儿日后还能混个侧福晋。”
  另一人也道:“十二爷府上只有一个格格一个阿哥,即便去了府上,做不成侧福晋,只有膝下有了孩子,那也是有头有脸的格格了,日后庶福晋定当也是混得着的。”
  “是啊,十二福晋人那么好,素来最好说话,若是能在她手下讨生活,想来也能省却不少的糟心事呢。”
  身边丫头青松是从前额娘房里的,一听这话直撇嘴,但到底记挂着这是在宫里头,不好发作。
  我转头递给了青松一个安抚的眼神。
  这京里头想给阿玛做侍妾的人多了去了,从我懂事时候起就没断过。
  从前在奶娘和大嬷嬷讲话时候我曾悄悄偷听过,江西巡抚送过一对儿姐妹花,浙江巡抚送过扬州瘦马,山西巡抚还送过异域美人,只可惜没有一个美人能进得了家门,阿玛一听这话便早早就否决了。
  在这方面上,我对阿玛素来是一千一百个放心的。
  在京中宗室当中,阿玛可以说是异类当中的异类。“深情”如大伯父、八伯父,虽然对嫡福晋是真的好,但屋里的侍妾格格却也没怎么断过,这一点和阿玛是不能比的。
  阿玛之所以能够不顾世俗眼光只要额娘一个,很大程度上也多得益于皇玛法的支持。
  到了后来,皇玛法曾经郑重对我说过,这是一种传承。
  从前就听人说,太宗和世宗都对某一个女子爱得深沉,就连皇玛法自己,也一直都说,他最珍爱之人唯有皇后赫舍里氏一人。
  想来皇玛法指的,就是这一种“传承”罢。
  而在所有的孙女当中,皇玛法对我最是与众不同,从我出声时起便赐下了“安安”这个名字,到了后来也一直多有赏赐。
  皇玛法对我的喜欢很是明显,却几乎是没有理由的,他也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所有孙女辈儿里面,他最喜欢的人也是我。
  我也曾委婉地问他究竟是为什么。
  他依然告诉我,这是一种传承。
  这些当了皇帝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总是那么的高深莫测,让人听不出其中的奥义。
  皇玛法对我的偏爱一直都是明晃晃的,几个叔伯家的姊妹们都逃脱不掉抚蒙的命运,而他不光许了我不嫁蒙古,还允许日后我的孩子也得以入皇家玉牒,享宗室待遇。
  也因着此事,钮祜禄氏一族对我极是高看,几乎要弄个莲花台把我供在家中,日常拜上一拜才好。
  皇玛法虽有此意,但到底不合规制,若是之后的继任者并不想执行他的想法,也总是可以找到理由推脱了的。
  可下一任皇帝是我的四伯父,也是同阿玛最好的叔伯之一。
  四伯也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在他继位之初,便想把我封作固伦公主,阿玛好说歹说给劝住以后,虽然四伯给了我和硕公主的封号,但依然偷偷在我的婚事上加了码,让我破格享受到了固伦公主的待遇。
  既是封了公主,四伯也算是半个父亲了,我日常见到他都是要称呼一声“汗阿玛”的。
  成婚第二日,我和景伦去景仁宫中,给他和皇后娘娘一并请安。
  四伯看上去心情极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并吩咐苏公公给我们两个赐下了诸多恩赏。
  请安过后,我和景伦前脚刚从景仁宫中出来,四伯后脚也跟着我们出来。
  我和景伦慢下了脚步,将四伯让到了前面。
  四伯笑着轻轻摸了摸我的头:“从前弘晖弘昀几个可是把十二弟府上和园子都当自己家去逛的,都是自家孩子,你也当同他们一般,不要见外,进了宫中不必拘束,就当成是自己的家便是。”
  说罢,他顿了顿,也说出了同旁的叔伯一般的话。
  “毕竟,朕和你阿玛可是最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