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此次出京之行主要还是为了巡视永定河堤, 时间短,行程快, 任务也不重。
在永定河畔扎营的当晚, 十三看着头顶圆圆的月亮,取了埙来吹起了悠扬的曲子。
殷陶原本是在自己帐篷里头烤火的,听到了十三的埙声走了出来, 正准备夸赞一下音乐的悠扬动听之时, 便听十三对着他老远招呼道:“十二哥来了?快过来坐下吃烤鱼吧。”
方才殷陶在自己帐篷烤火之时,十三对四爷讲了康熙带他们去黄河看瀑布之事, 重点说起了十二哥做得烤鱼不错, 架起大锅煮的鱼汤也异常鲜美, 就连皇上吃了都说好的那种。
四爷被十三说得心动了, 也依着十三的说法叫苏培盛和兵士们做了鱼汤、烤鱼和烤饼。
在等待美味的时间里, 十三怕四爷觉得无聊, 便自告奋勇给四爷表演节目,于是便有了接下来的对月独奏。
四爷留京辅佐太子监国,并未跟着康熙南巡, 也没有在黄河边吃过烤鱼, 听了两人说起只觉得十分有趣。
“这么说来, 那日你们几个都跟着皇阿玛去黄河看瀑布了?”
“倒也没有。”殷陶道, “大哥留在营地看着, 八哥和十四弟有点事耽搁了, 也是后来才过来的。”
四爷一听说十四和老八搅和在一起就浑身不得劲:“他们两个能有什么事?皇阿玛带你们出门原就是伴驾的, 又能有什么事比陪着皇阿玛还重要么?”
既然四爷问了起来,十三便把十四主动去农家给八福晋找吃食的事情说了。
四爷重重哼了一声:“我就说了,不论谁跟老八搅到一处, 准没什么好事。”
在四爷看来, 老八这人简直命中带衰!
可十四就是个只长年纪不长脑子的,一门心思跟他好,还说十二不如他八哥。
在四爷看来,十二弟比老八简直强出一座山并一片海去。
“四哥,用碗鱼汤,刚打上来的鱼熬汤更鲜亮一些,泡着烤饼吃滋味也好。”
殷陶将萧玉盛好的鱼汤递给四爷,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直郡王就在不远处转悠呢,叫他听了这话可是不好。
虽然四哥的本意是想说十四,但这话无疑是把大哥和十四一并给说了。
毕竟直郡王才是跟八爷搅和得最深的人啊!
四爷估计也知道了这一点,故而在接过殷陶递来的鱼汤后顺从地喝了起来,并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殷陶看四爷一副强忍着把气憋回去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雍正帝在位时间不过一十三载,除了太过勤政的原因之外,另一个原因大概就是性格刚直却又没什么人帮着纾解,太容易憋气导致。
殷陶便把那日十四和八爷被康熙无视,饿着肚子去瀑布边吹冷风的事情讲了。
四爷果然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不光给殷陶和十三即兴讲了两个段子,甚至多吃了一个烤饼。
远处的直郡王看着这三人在篝火旁吃着香气四溢的烤鱼,有说有笑地谈天说地,自觉站在月下的他越发的孤独起来。
古往今来,可能英雄都是如此寂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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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心情郁郁的不止直郡王一人。
阿哥所内,十四对着月亮暗自神伤。
他是永和宫主位德妃的小儿子,也是最受皇阿玛关注和宠爱的皇子之一。
自从他到了能出门的年纪后,皇阿玛不管去哪里都一直会带上他。
可偏生这次,不光四哥和十三哥都去了,就连十二哥也跟着去了,皇阿玛依然没想着要带上他。
他明明跟十二、十三两个哥哥都是一茬儿的,他两个都去了,皇阿玛却偏生把他给忘了。
以前他还曾经在心里笑话十一哥,每每皇阿玛出门总是不能跟着去呢,一转眼就轮到自己了。
十四年纪小,虽然聪明,但是脸上事情藏得浅。
第二日八爷来给十四送银钱之时,一看就看出了他不高兴,并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
康熙这次出门只带走了直郡王、四爷、十二和十三四个皇子。
依着八爷的推算。
皇阿玛带着大哥出门,还是怕他留在京里跟太子发生冲突。而带着四哥和十三,是准备安排修坝的差事,毕竟他二人如今都跟着太子。
至于带着十二,估计是因为皇阿玛觉得之前去塞上没有带他,这次带出门去权做补偿了。
八爷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十二分外得皇阿玛喜欢,听说连夏季用冰都是关照了的,生怕这个儿子受了委屈。
八爷内心腹诽,十二可精得厉害呢,老九和十四捆在一块儿都赶不上十二精明呢,他能让自己受什么委屈?
皇阿玛最近有些偏心了啊!
这次年初跟着皇阿玛去江南的时候,八爷又结交到了曹家。
曹家作为康熙最忠实的奴才,一直都是跟着康熙的意愿走的,现在明面上还是支持太子的,但是对于八爷的示好,也并没有表现出排斥和反对。
八爷对着十四笑道:“既然你这几天心里头觉得闷,就去我府上看看吧,曹家送了些江南的新鲜玩意儿来,内务府还进了几盆新鲜的绿云,咱们兄弟两个一道儿赏菊吃蟹倒也不错,茶酒什么在八哥府中都是管够的。”
十四觉得八哥很厉害,竟然跟江南曹家也能有了这样好的关系。
就在年初,皇阿玛南巡之时,曾亲自接见过曹家老太太,也是自己的乳母孙氏,并十分欢喜地对周围人道“此吾家老人也”。
能被八哥这样亲近赏识,十四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好,我明儿禀了太子就去。”
康熙视察完永定河后一路向南进了城,殷陶几个也终于结束了风餐露宿的生活。
殷陶和十三在宫里头憋久了,都愿意出门去逛逛。
四爷虽然已经出宫建府,可以随时出宫去逛,但也从来没有和十二、十三两人一道儿去外头逛街。
难得今日有机会,四爷也丢下了手上的事情,陪着两个弟弟出门逛逛。
殷陶是现代人,难免总是会代入现代眼光去看街上的各色铺子和商品,尤其看到一些没有工业痕迹的纯手工制作的工艺品总是内心感叹,果然,我国从几百年前便已人才辈出,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是无穷的。
三人都没什么目的性,不过是随便出来逛逛。好歹是出了趟门,自然要给宫里的额娘和亲近的兄弟带礼物的,等买完礼物过后,殷陶被街上卖糖葫芦的小贩吸引了目光。
冬天就是吃糖葫芦的季节啊!酸甜适口的糖葫芦看着就叫人很有食欲。
糖葫芦这几百年来看着也没什么变化,殷陶前世也是陪着妹妹吃过很多次糖葫芦的人,此次再见这种零食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心内也是十分好奇,这几百年前的糖葫芦和后世有什么区别。
突然就很想买来尝尝了。
殷陶对着两个兄弟提议道:“要不,咱们也买点糖葫芦尝尝?”
四爷一脸傲娇,虽然这糖葫芦看起来味道不错,但他是不可能在大街上啃这东西的。家里的弘晖和二格格才吃这个呢,他可不跟孩子们一样。
十三也扭过头去,他平日里虽然也会吃零嘴儿,但多半是一口酥、牛肉干一类,要他一个爷们儿在大街上吃糖葫芦,实在有些难为情。
两人齐齐递给殷陶一个“你要敢吃糖葫芦我们就绝不与你同行”的眼神,殷陶看着那晶莹透亮挂满糖霜的长串山楂,只好作罢。
但心里还是很想要的。
此地并没有建好的行宫,康熙便住在了保定巡抚卫大人的府中。
殷陶回到住处后,叫来萧玉嘱咐了一番,很快便有二十几根糖葫芦送到了殷陶的案前。
殷陶挑了四根看起来卖相最好的拿出来,分别给四爷和十三送去了两只。
余下的叫萧玉给自己院里使唤的人分了,毕竟大冬天跟着上司出门还是挺不容易的,用点小零食甜甜嘴也是好的。
四爷正在屋子里和十三商议康熙交代下来的差事,看到殷陶送来的糖葫芦后,两人俱是一愣。
这两日四爷有点上火,正泡了些降火茶去火,这茶略微带点苦头,想来配着这糖葫芦滋味不错。
四爷虽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吃这糖葫芦,但依然没有表现出来,他叹了口气对十三道:“这大冷的天,十二弟巴巴儿叫人买了再送过来,咱们总不好丢了他的一番心意。”
看着挂满糖霜的殷红的冰糖葫芦,想着它可能呈现出的酸酸甜甜的口感,十三也有些心动。
既然四爷都这么说了,十三也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道:“是啊,好歹也是十二哥的一番心意呢,要不……咱们尝尝?”
十三话音刚落,就看到四哥拿起了一串糖葫芦,“咔嚓”一口将整个果子咬了进去。
十三也跟着咬了一口,果然酸甜适口,观感俱佳,把闷在屋子里生出的一身燥意都打败了。
真好吃啊!
等康熙视察完永定河回到京城便已进了十月,接下来便是九爷和十爷的大婚。
两人大婚规格虽然同之前几个哥哥差不多,但很多细节之处都体现出了用心和别致。
殷陶坐在宾客席上暗自点头。
难怪老九和老十愿意追随八爷,跟着八哥做事的确能得到不少实惠的。
刚刚大婚过后,十爷亲自过来请殷陶过来自己这里坐坐,直说他是自己和福晋两个人的“媒人”
殷陶有些不解,对着十爷笑道:“十哥抬举我了,我又算哪门子的媒人?”
十爷摇了摇头。
他就是觉得殷陶是自己和福晋的媒人,如果不是殷陶,他即便娶了博尔济吉特氏为福晋,却也不会就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妻子。
十爷惯不是那等巧言之人,“咱们兄弟两个也不用客气了,就一句话,晚上来不来十哥这里吃酒?”
殷陶痛快应道:“去。”
不过吃饭可以,吃酒就免了。
晚间去到十爷院中,十爷早在那儿等着了,十福晋叫人备好了一桌热菜,对着殷陶盛情招呼道:“十二弟来了?快坐,我们爷从起晌后就一直念着十二弟呢。”
十福晋是典型的蒙古姑娘,性格豪爽直率,一向是谁对她好她便对谁更好的那种。
成婚后,十爷对她不薄,至今没有进过妾侍格格的房间,十福晋对十爷心怀爱慕,爱屋及乌也对丈夫喜欢的十二弟十分热情。
殷陶看十福晋手上的帕子正是十爷去江南的时候买的,衣裳料子也是十爷从江南带了缎子回来做的,耳坠子也是十爷选的……想来夫妻两个相处十分和谐。
殷陶心里也觉得很是开心。
殷陶在十爷这里用过宵夜后出门,正碰上了不知道从哪里溜达回来的九爷。
九爷看到殷陶从十爷院子里出来,顿时有些心生不满:“十二,你怎么时常过去了老十那里坐坐,却都不来我这里呢?”
殷陶盯着一脸问号看向九爷。
九哥跟他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这会子主动招他过来坐坐?
殷陶看了一眼天上大大的月亮:“今儿天实在是晚了,也没带礼物过来,实在失礼,等明儿再过去拜见九嫂吧。”
九爷摆手道:“十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哥哥的得说你两句了。你九哥就缺你这份礼物?缺的是你的心啊!”
殷陶无奈的对着九爷笑笑。
九爷还真是个缺礼物的主儿,他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古董文玩丹青山水,他就是很单纯的喜欢钱,喜欢金子。
其实殷陶也觉得喜欢金子挺好,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务实的表现,只要得钱正当就好。
但很明显,九爷这方面在历史上名声也很不咋滴,一直以来都是八爷-党的钱袋子,八爷很多活动经费都是来自于她,的确是有捞钱的嫌疑在的。
九爷也知道现在天已经晚了,请十二过去的确有些不合适,但他性子使然,就跟之前逗七爷一起逛街似的,遇上了就愿意调侃上两句。
见殷陶执意不从,九爷也不再说什么,两人便分道扬镳。
等殷陶离开后,九爷站在原地略微失神。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感觉十二其实人还挺不错的,内里和七哥一样,都是好人。
八哥最是与人为善的,怎么就对十二总是不冷不热的呢?
九爷百思不得其解。
腊八节这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刚好停了,白雪黄瓦下的琉璃世界分外好看。
康熙在保和殿举办了一场不大不小宴会,殷陶又见到了索额图。
索额图作为赫舍里皇后的叔父,皇帝看重的臣子,太子倚重的外家,能在大殿捞一个相对不错的位置。
索额图也看到了殷陶,对他淡淡点了点头,目光还算平和。
殷陶估计着,太子已经跟索额图把事情说开了,既然自己还是支持太子的,那索额图就不会太过怨恨于他。
说起来,这件事还真是不干自己的事情,都是直郡王一系太过阴损,导致他和太子都遭受了无妄之灾。
从前殷陶是不太注意索额图的,之前发生了那间冲突后,今日在新年宴上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
因为今年发生的很多事情,索额图又遭受了康熙的冷遇。
故而此时做在席上,面对着众人或探寻或怜悯的目光,索额图表现出了一副“暂时的委屈不算什么,我今天虽然不够强大,但我明天就能搞死你”的样子。
殷陶抚额。
索相,其实您可以收敛一点。
不要一副“我现在不管遭受了什么都是暂时的,只要皇上不行了,我就要扶太子登基,你们以后都打不过我”的架势。
对于这么一个天天盼着自己驾鹤西去的人,皇上不恨你恨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