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满屋子人的注视当中, 殷陶朗声开口。
  “十一哥前几日便去上书房了,可见身子已无大碍。他心中一向最是仰慕皇阿玛的, 只恨自己身子骨不好, 不能跟随侍驾。”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十一仰慕康熙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更容易叫人相信。
  殷陶这话首先点出了十一已经过来上书房上课, 情绪也无大碍, 是对康熙问题地正面回答,后面几句算是对问题的有效拓展。
  “但好在十一哥聪明, 知道人各有长, 凡事不能强求, 听说皇阿玛准备修订《律吕正义》, 这几日正在音律和文字上下功夫, 希望将来能为皇阿玛分忧一二。”
  殷陶这话倒也不是假的, 十一也是前几天便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素质和诸位兄弟有很大差距,打算往三爷的那个方向发展了。
  只不过三爷骑射也是一等一的,只是因为看康熙更重视文治, 这才一心向文, 十一却是没得选。
  康熙听了这话后笑着打趣道:“十一是个好孩子, 素日里最是勤奋好学的。朕看你和他关系虽好, 却不见你怎么向他看齐, 你但凡能有他一半的勤学上进, 朕也就不用为你操心了。”
  殷陶:……
  您还担心过我吗?没看出来啊!
  但话不能这么说, 殷陶只得稍稍低了低头作不好意思状:“都是儿臣的不是,叫皇阿玛操心了。”
  宜妃放松地将后背又靠在了椅子上,五爷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九爷有些诧异地看着殷陶的脸, 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为什么十二的嘴就能如此伶俐?每每都能把皇阿玛哄得高兴。
  他家五哥见了皇阿玛一向是怂,若是十二能把自己的口才分一半给五哥,五哥也不至于见了皇阿玛次次都舌头打结了。
  关心完第二代又轮到了第三代,康熙转头又跟惠妃问起了直郡王家小阿哥的事情,气氛转而又轻松了起来。
  殷陶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又过了一关。
  = =
  给太后请安过后,宜妃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方才十二阿哥在康熙面前很是向着十一说话,还叫十一得了康熙“勤奋好学”的评语。
  说起来,即便平常在阿哥所里,十二也对十一照顾有加,若是康熙赐宴那晚十二没有执意宣太医过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可见十二也是真拿十一当兄弟的。
  想到这里,宜妃对殷陶的感激之情又多了几分,她想了想,对着身边大宫女春熙吩咐道:“十二阿哥眼下也已经十四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想当年皇上像十二阿哥这么大的时候,连孩子都有了。行宫之中的宫女一向充盈,你给十二阿哥挑两个容色好一些的送去吧,也省得小阿哥们不上书房常日里寂寞。”
  也算是感谢十二这几次对十一仗义相帮的情谊了。
  春喜对着宜妃称是道:“娘娘仁善。这行宫里头的宫女多年不见天颜,若是一朝得了十二阿哥喜欢,还能跟着回京中享福,可不是要对娘娘感恩戴德么!”
  将来必当对宜主子死心塌地,愿意帮她们娘娘传递消息也未可知。
  宜妃笑了笑:“就你嘴甜,行了,先别废话了,快去安排吧。”
  不远处的衍庆宫内,宜妃的人刚刚挑走了宫女,佟佳氏便得了报信。
  原本正懒散歪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儿的佟贵妃,听了这话立时便直起了身子来,冷哼一声,道:“郭络罗氏倒是个惯会讨巧的。”
  给十阿哥和十二阿哥安排宫女之事,皇上当初明明是交待给了她做的,后来她叫万琉哈氏过去说了这一节,叫她回去问问十二阿哥。
  后来万琉哈氏给她回话,道是感谢娘娘替十二阿哥操心,十二阿哥说自己年纪还小,暂时还不需要,想把心思更多地放在功课之上。
  佟佳氏觉得这话倒也说得不无道理,十二阿哥是腊月里头的生日,年纪还能往小里再数一岁,再等等也是无妨的。
  如今在行宫之中没那么多规矩,宜妃胆子也大了,知道皇上喜欢十二,就这样子赶前赶后的给十二阿哥张罗,就是为了博得皇上关注。
  佟贵妃沉下脸来,也叫自己身边的姑姑去挑了两个容色姣好的宫女,即刻给十二阿哥送了过去,不想在皇上面前再赚什么埋怨。
  给太后请过安后,康熙便带着一众皇子出了行宫,一路向北,前赴昭陵拜谒。
  出门之时,大家都很严肃,殷陶倒也没觉察出什么来。
  等到从昭陵归来之时,大家便放松了下来,就连康熙在途中也下了车子,陪诸位皇子骑了好一段时间的马,还顺便打趣了十三等人几句……
  也是在此时,殷陶敏感地觉察出了大哥直郡王的不同。
  直郡王近段时间沉默得厉害,即便被康熙点名说话也一直没什么精神气儿,跟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自信皇长子判若两人。
  殷陶估计,康熙将四爷和八爷留在京中协助太子监国一事。对直郡王的影响还是蛮大的。直郡王虽说不想同太子共事,但他绝对会想也过一把监国的瘾。
  但是直郡王也不想想,他和太子都已经势同水火了,之前索额图和明珠也在朝上争了那么多年,皇上绝无可能会把他留在京中辅佐太子。
  辅佐太子之人,第一要务就是要对太子信服,直郡王很明显从生下来就没这个基因。
  他和太子两人不合,吵架叫人看笑话还是小事,若是误了正事,造成的影响可就不是能用一个“坏”字形容的了。
  殷陶从本心里还是能理解康熙的。
  让殷陶再想不到的是,他不过陪着康熙出门谒陵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发现屋子里竟然多了两个美人。
  殷陶拿疑惑的目光看向一直留在行宫的钟原,钟原连忙解释道:“这两位姑娘是宜妃娘娘安排送来……送来……给阿哥消遣的。”
  殷陶被“消遣”这个词给囧了一下。
  难道这就是宜妃的谢礼吗?
  他如今这年龄,搁现代社会才不过初中生的年纪,对于这两个美人有些接受无能。
  说起来,额娘也曾经说过,佟贵妃原打算给他安排“通人事”的宫女,当时被他一口拒绝后,额娘就没再提起这茬儿。
  谁知钟原话音未落,又有佟贵妃身边姑姑带了两个美人过来,也说是伺候十二阿哥之人。
  “嬷嬷先带她们下去吧。”
  出趟门令他头疼之事实在太多了,殷陶挥了挥手,几个宫女便被带了下去。
  十三倚着门,笑得肚子都疼了。
  殷陶黑着脸,往十三胸膛上给了一拳:“这有什么好笑的?你就比我小一岁,明年这时候就轮到你了。”
  十三笑够了,终于舍得从那门上站了起来:“看这妆容打扮,像是行宫里头的宫女,想来都是愿意留在十二哥身边的。十二哥打算怎么处理这几个美人儿呢?”
  殷陶最终还是打算求助官方机构:“听说内务府里的徐姑姑也跟着出来了,我打算叫萧玉把她们给徐姑姑领回去另寻差事。”
  十三赞同道:“十二哥这话不错。这几个宫女毕竟是两位母妃赏下来的,又是行宫出来的人,万一存了旁的心思,私下里对外传递消息更是不好。”
  正说着,萧玉带着两封信走了进来:“这是京里头四贝勒给两位阿哥的信,因着十三阿哥也在我们阿哥这儿,秦飞便将您的信也送了过来。”
  殷陶稍稍惊讶了一下。
  没想到留京协助太子监国的四哥还蛮闲的,这才几天功夫便写信过来了。
  殷陶近来对四爷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观。四爷虽然看上去严肃了些,实则外冷内热,对几个交好的弟弟极为真诚爱护,交往起来总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四爷的信里,跟他两个说了很多出门在外的禁忌和规矩,这些大抵都是相同的。只不过在给殷陶的信上写了要好好学习,不能因着在外便放松了功课;而给十三的信则是写着,难得跟着皇阿玛出门一趟,可以多放松一下,不要太过用功,叫自己太过劳累更容易事倍功半。
  十三忍不住拿着信纸又笑了起来。
  殷陶:……
  感觉今天实在有些流年不利。
  殷陶还惦记着上街去看看盛京的风土人情,便约着十三第二天一起去街上游玩。
  十三开始有些犹豫:“咱们刚到行宫第二天就出门去逛街?会不会给皇阿玛留下贪玩的印象?”
  殷陶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从前在家时候,殷妈妈从不认为他会在屋子里自主学习,有一次出门回来,看到儿子在书房翻看专业书惊讶到不行,觉得这事儿挺不可思议。
  大抵家长们总觉得自己孩子是贪玩的。
  “反正就算我们安生待在屋子里,皇阿玛也不会觉得咱们在用功念书,倒不如出去松快松快。”
  十三就这么被殷陶说服了。
  次日,殷陶和十三换好了衣裳准备出门之时,正巧碰上了四公主和五公主给太后请安归来。
  四公主是贵人郭络罗氏所出,跟殷陶等人素日里接触不多,五公主是德妃乌雅氏所出,跟十三素来相熟,笑着叫住十三问道:“一大清晨就要出门,你两个这是要去哪里?”
  十三答道:“正准备同十二哥一起去街上逛逛。”
  两个公主齐齐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虽然行宫不比宫里,规矩更松一些,但作为未婚女子,去外头抛头露面终归不便。从前时候满人是没这么多规矩的,只不过汉人在程朱理学被推崇后对女子要求甚为苛刻,满族姑娘也渐渐被这思想给同化了。
  皇阿玛让她们随驾盛京是恩典,两位公主都不想惹出什么麻烦,虽然也想出去逛逛,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谁也没真正迈出那一步去。
  殷陶只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甚是可怜,即便身为天家公主,也是碍着礼数不能随意出门,难逃被赐婚的命运。
  殷陶想了想,道:“四姐姐同五姐姐虽是公主,但依然过得不比咱们自在,不如咱们出门也给两位姐姐带些东西回来吧,也叫她们看看盛京市集上的东西。”
  听了殷陶这话,十三也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妹妹,相比这两位公主,他那两个妹妹更是可怜,自小就没有出过宫门一步。
  “十二哥这话不错,是该给姊妹们也带些东西回来。”
  两人出门上街逛了不多久功夫,便在盛京最繁华的一座酒楼前遇上了七爷、九爷和十爷一行。
  殷陶只觉得奇怪,他们三个怎么处在一起了?七爷看着和九爷、十爷明显是不搭的。
  殷陶看向七爷的同时,七爷也注意到了这个弟弟,看见殷陶便像看到救星一般大步迎了上来,边走边对着九爷十爷摆手道:“我陪十二弟他们走一走,你俩也请自便罢。”
  七爷原也是在行宫里闲得无聊,吩咐贴身太监带上银钱出来逛逛,谁想却被一旁正要出门的九爷、十爷听到。
  九爷打起招呼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七哥,要出门逛逛?走,一起啊。”
  七爷跟这两个没话说,但他一向是老好人的性格,直接拒绝了九爷怕对方面子不好看,只得跟着九爷十爷两人一起出来了。
  一路之上,他跟着两个弟弟越走越尴尬,因为有他在,九爷和十爷也不能敞开了随意聊天,气氛也开始有些诡异。
  十爷给了九爷一个无奈的眼神,九爷心中后悔不迭。他不过就是随口招呼了对方一声,原想着七爷会一口回绝,他再调侃上七爷几句也就是了,谁知七哥这么实在,当即便一口应了下来。
  正在七爷要编话离开之时,便遇上十二和十三。
  十二和十三性格都是极为温和厚道的,同这两个弟弟一处逛街绝对要比和九爷、十爷逛街强出一座山去。
  殷陶和十三都是第一次跟着康熙出门,但七爷却是跟着康熙出门惯了的,尤其因着他腿脚不好的缘故,他的骑术反而比其他兄弟更好一些,跟着康熙东巡北上也从不掉队。
  七爷出来得多,懂得也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七爷投桃报李,给两个弟弟就盛京的风土人情做了一番热情讲解,服务堪比金牌导游。
  殷陶由衷感叹:“七哥懂得可真多啊!”
  就七爷这语言能力、这见识水准,去做个旅行杂志主编都绰绰有余了。
  七爷听了十二弟这话,瞬间便脸红了。
  他腿脚不好,皇阿玛虽然愿意带他出门,但仍然很少注意到他,不去查问他的功课和骑射,反而更能叫他腾出时间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比如对各地风土人情的研究。
  十三发现,十二哥自从来了街上看啥都新鲜,特别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每次逛店进去了就不想出来,搞得他都有点不大想跟十二哥一起逛街了。
  盛京物产原就不比江南也不比宫里,没什么好东西,一看就很粗糙,十三很有定力,并无多少购物欲望。
  殷陶就不一样了,他今天出门带的可是金子,可是足够买下一片铺子的钱。
  平日里在宫中用不到银钱,不过是用来赏人的东西,体会不到金子的价值,如今细算起来,他也是腰缠万贯的主儿了。
  上辈子总听人说花钱花到手软,原来竟是这种感觉!
  殷陶走着走着,看到一个做工不同于京中特别有意思的木屐,转头便叫着自己哈哈珠子西林觉罗海恪拿钱,要给四爷买上两双。
  十三哭笑不得:“给四哥买这木屐做什么?四哥那人最是讲究,怎么可能会穿这种东西?”
  十二哥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不知一向严肃的四哥见了这份礼物会是怎样的神情,十三突然有些好奇起来。
  殷陶记得历史上四爷是忠实的种地爱好者、换装爱好者,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四爷应该会喜欢这双木屐的。
  与十三的感觉不同,七爷见惯了宫里人拐弯抹角阴阳怪气,越发觉得十二弟这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实在是率真可爱,想起方才十二看向自己满满的赞许神情,七爷感觉心里都暖了几分。
  宫里很少见到这么单纯而讨喜的人了,怪不得太子、三哥、四哥等人都愿意跟十二交好呢。
  = =
  跟七爷等人分别后,九爷和十爷便顺势进了那家太白楼内。
  酒店掌柜已将雅间给两位爷准备好,九爷拉着十爷在二楼视野最好的一间房中坐了下来。
  昨日收到八爷来信,说是想请九爷和十爷帮忙,将康熙在盛京召见的官员名单暗中抄录一份,秘密寄回京中。
  十爷有些搞不懂八爷的脑回路。
  “八哥要这份名单做什么?他人在京城,又没有跟着皇阿玛出来,就算拿到了也不能同这些大人攀谈交往,能有什么用呢?”
  九爷也不是很清楚:“想来八哥自有用处罢。都说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八哥兴许能从皇阿玛见的地方官员当中看出门道也未可知。”
  比如康熙的执政倾向,重文还是重武?再比如康熙会重用哪些派系,更看好哪些家族?
  就算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知道康熙更看好哪些官员,在日后打交道的过程当中,能结交的就做多结交,结交不了的也要客客气气,总不能结仇。
  不得不说,这就是八哥的能耐,能从一些细枝末节当中推断出康熙的喜好,更全方位地了解于他,做事也能更好地打在康熙的点子上。
  九爷最佩服的就是八哥这点儿。
  别看八哥出身不好,母家几乎不能给他任何支持,但八哥就是有种不服气的冲劲儿,拼了命的努力向上,叫人佩服。
  八哥有这份心性在,将来定然不会过得太差,八哥人好,将来有八哥的一口肉吃就会有他和老十的一口汤喝,这也是为什么九爷执意认定了八爷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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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头城里逛了大半日的功夫,殷陶回房之时便有些乏了。他和十三原本是步行出门的,后来因着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又叫萧玉弄了辆车子拉了回来。
  日常凌晨三点钟起床简直不是人过的生活,殷陶今儿又没歇午觉,一到了晚间六七点钟就开始犯困。
  殷陶原想着速战速决用膳洗澡早早歇息,却不想他沐浴过后正要准备就寝之际,又有访客到来。
  听萧玉说七爷来访,殷陶觉得奇怪,他和七爷刚刚分别了没多久,这么七哥这会子又过来了他这边?
  好奇归好奇,礼数不能废,殷陶依然还是起身将七爷迎了进来。
  晚间三月里的天气依然寒冷,尤其盛京的气候不比京城,七爷纵然是穿了大氅过来,也掩不住满身寒气。
  七爷是过来送书的,他给殷陶带了两本自己闲来无事写的游记,又带了十卷当地一位文学大儒写的人文地理分析著作,上面满满都是他自己写的心得和批注。
  殷陶也是爱读书之人,来到古代后尤其喜欢看这些记载着历史、人物、传说等内容的地理书籍。
  这几本书应该是七爷的宝贝,七爷愿意借给自己,殷陶觉得蛮意外的。
  殷陶对着七爷笑道:“所谓无功不受禄,七哥怎么就给我送来了这些个宝贝?”
  七爷听到殷陶把这些书称呼“宝贝”,立时就高兴了起来:“就是觉得跟十二弟投缘,见十二弟也对这些事情有兴趣,故而送来给十二弟看看,还望十二弟不嫌粗简才好。”
  方才回到住处后,七爷总会想起今天一起逛街时候,十二弟对自己赞许的眼神,觉得十二弟也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也算是知音之人,故而想同他做一番分享。
  殷陶推辞不过,只得将七爷带来的书册收了下来,再披了衣服送七爷出门。
  七爷直把殷陶堵在门口:“别送了,盛京不比咱们京里头,天凉着呢,快回去吧。”
  看着七爷远去的背影,殷陶突然觉得几个兄弟都挺不错的,除了直郡王不大爱搭理人,九爷嘴上不饶人些,其他几个都能处得来。
  时至三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十王亭附近的桃花开了几枝,红粉的花瓣卷着娇嫩的花蕊,绽放得恰到好处,重点是枝丫也长得颇有意趣。
  康熙批完奏折出来转转,看到那桃花也赞了几句,转头正碰上殷陶出来散步消食,想起许久没跟这个儿子手谈一局,便叫了他来亭子里下棋。
  不远处一阵吵嚷声起。
  康熙不由皱起了眉头:“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样闹哄哄的。”
  梁九功使了个眼色,有小太监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复命道:“九爷吃醉了酒,跟三爷理论起来了。”
  殷陶看着康熙即刻便皱起了眉头。
  九爷的情况和十四其实是有相似之处的。他两个都是高位嫔妃的小儿子,前头儿子送出去养了,这个是养在身边的第一个孩子,难免娇惯一些。
  三爷这般跟喝醉酒的九爷争执起来,九爷倒是没什么,但三爷难免在康熙心中留下不稳重的印象。
  果然,殷陶听康熙沉声道:“老三最近的确是浮躁了些。”
  殷陶不说话。康熙可以评价儿子,但他作为弟弟不能随意评价哥哥。
  三爷最近的确心里头是很有些不爽的,原因跟直郡王也差不多。
  明明他才是郡王,老四和老八只是贝勒,可为什么这次皇阿玛东巡,把老四和老八就留在京里辅佐太子参与政事,怎么偏生他就不行?
  这几位平日里头都是爷,心情郁郁后难免做出一些不羁之事出来,只是三爷没想到自己运气竟然这么差,正好就被康熙当场给撞见了。
  康熙眼睛透露出一些失望的神情,殷陶不由暗中替三爷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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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接下来还要去塞外会一会蒙古的各部落首领,太后的意思是想留在行宫里头,不跟着过去给皇帝添乱。
  这日殷陶过来给太后送上街买的各种土特产,正碰上康熙过来同太后商议此事。
  今日来陪太后说话的还有三爷、五爷和两位公主。
  五公主率先表态道:“皇阿玛,儿臣舍不得皇祖母,愿意留在行宫陪着皇祖母说话。”
  一旁的四公主也连忙表态:“儿臣也愿意留下侍奉皇祖母。”
  康熙却对四公主坚持道:“小五一个留下来陪着太后也就是了,喀尔喀那边风光正好,你就跟着皇阿玛去塞上看看吧。”
  五爷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五妹妹能留下陪伴太后,四妹妹却要跟着去塞上,都是女眷,留在行宫有何不好?
  殷陶则是瞬间就明白了康熙的潜台词,他这是要带四公主去喀尔喀部赐婚了。
  四公主也知道了康熙所指,她在一众姊妹当中一直还算胆子不小,平素好读史书也颇有见识,自觉若是个男儿并不比几个兄弟要差。
  身为大清公主,她知道自己终究要走上和亲的道路,甚至对康熙此次带她出门的用意也猜到了几分。
  但冷不丁听到康熙这话后,四公主依然感觉非常突然,脸色瞬间也有些发白,但还是强撑着应道:“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屋子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眼看着就到了晚膳时间,太后开口打破了沉默:“今儿膳房准备了烤全羊和八宝饭。我一向吃得惯吃莜麦面和哈达饼,正好这里有个科尔沁来的厨子,便也叫着做了一些,皇帝可要留下来尝尝?”
  “正巧朕这几天吃牌子菜吃腻了,那就留在太后这里尝尝鲜了。”康熙应了下来,转而又对殷陶几个道,“你们几个也一起坐吧,人多了热闹,吃起饭来也香甜一些。”
  康熙发话了,殷陶几个自是要留下来用晚膳了。
  这是殷陶第一次和康熙坐同一个桌子吃饭,心里有些犯怵。
  好在太后这边桌子够大,几个皇子公主按着年龄排序,算起来他距离康熙应该不近,问题不大。
  三爷则是对着康熙建议道:“儿臣记得盛京行宫的千里酒极好,倒比咱们御膳房里酿的更好一些,不如叫他们进一坛上来给皇阿玛尝尝。”
  殷陶给了三爷一个眼神,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从前在宫中时候,皇祖母便同儿臣说过,这蒙古的哈达饼的筱麦面最有滋味,承蒙皇阿玛和皇祖母厚爱,今儿我们可算有口福了。”
  三爷不悦地看了殷陶一眼,十二最近有点飘了啊,怎么连兄长说话都敢打断了。
  接下来便听康熙道:“今儿桌上便不必用酒了,梁九功,着人取些果子露来罢,两位公主也可用一些无妨。”
  三爷觉得奇怪,他们一起在太后这里用膳,怎么说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家宴了,怎么皇阿玛就说要把酒水停了呢?
  殷陶趁着众人落座之间,对三爷低声解释:“三哥你难道忘了前儿咱们去谒陵之时,皇阿玛说过的话了么?”
  就在三日前,户部上了折子,说是湖广、江西、江南、浙江、广东、广西、福建、陕西、山西几个省份米价一夕之间都贵了不少,甚至有的地方出现了有价无市的情况。
  康熙为了显示朝廷对这个问题的重视,更是为了稳定米价,当即下了旨意,这几省从即日起严禁造酒,直到米价降至康熙三十六年水准后方可恢复。
  也不知道三爷最近在想些什么,做什么都如此心不在焉。
  被殷陶这么稍稍一提醒,三爷才幡然醒悟。
  之前陪同康熙谒陵之时,康熙提起此事,三爷也就仅仅听了那么一耳朵,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如今想起这事后,三爷不免暗中捏了一把汗。如果方才不是殷陶打断,他若继续说下去,惹得皇阿玛不快……后果不堪设想。
  三爷给殷陶一个感激的眼神。
  虽然十二弟如今并没有明确表现出要追随他的意思,但依然还是对他很关心的。
  即便十二弟并无结党的心思,他也要多多关心这个弟弟,多多与他交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