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钴禄贵妃终究还是没有撑过康熙三十三年, 病逝在了这年冬天。
  康熙给钮祜禄贵妃赐了谥号“温僖”,因为钮祜禄氏生前并无封号, 后世便习惯用“温僖贵妃”来称呼于她。
  十爷大病一场, 殷陶在书房许久都没有见到他。
  这世上之事总是难说,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是常有的事。
  转过年来,在太子婚事上犯了选择困难症的康熙终于成功复建, 选出了满意的二儿媳——正白旗汉军都统、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
  给太子选定太子妃后, 作为尚未成婚的大龄青年之父,康熙整个人陷入了“我儿终于有了对象”的兴奋之中, 急不可耐地要带了过来过来给太后看。
  这日, 殷陶去太后那里请安, 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十二弟, 且等我一下。”
  殷陶站定回过头去, 见是五爷向着自己快步走来。
  殷陶回首之间, 五爷已经跟了上来。
  “十二弟这是要去宁寿宫请安?”
  殷陶点头:“是啊,我每月初一都是要去宁寿宫中给两位长辈行礼问安的。五哥今儿也是要去太后哪里?”
  纳了两个格格之后,五哥跟太后请安时辰开始往后挪, 通常比殷陶略晚一些, 磨蹭到中午也是常有的事, 殷陶之前去宁寿宫时很少有碰见过他。
  五爷略显神秘道:“说是它是, 说不是也不是。”
  殷陶笑道:“五哥这话, 倒是颇有些参禅的意味在里面, 弟弟愚钝, 有些听不大懂了。”
  五爷道:“我虽是真心诚意去皇祖母那里问安,但也不单单只是为了问安。”
  殷陶奇道:“这又是何意?”
  “十二弟听说了吗?太子妃人选已定,皇阿玛想要宣那瓜尔佳家的姑娘来给太后过目。”
  看着五爷一脸要去看好戏的样子。殷陶有些懂了:“难道就是今日?”
  “正是。”五爷道, “算算时辰, 这个点儿准太子妃想必已经回府了,咱们这会子过去,正好能听听皇祖母说一说那新嫂嫂的事情。”
  殷陶有些诧异地看了五爷一眼。
  每天三更就要起床去上书房,他感觉日日觉都睡不够,今儿休假差点起不来床去给太后和额娘请安,五哥却能抛却两个如花似玉的格格,起个大早跑趟宁寿宫只为听一听未来新嫂嫂的八卦,真是活力满满啊!
  果然,等他们赶到宁寿宫时,瓜尔佳氏母女已经离开,只余了康熙、太子二人陪太后和苏麻喇姑坐着聊天。
  太后看到他两人后笑眯眯招呼道:“方才石文柄家的太太带着姑娘刚刚走了,皇帝和太子便过来了,正巧又来了你们兄弟俩,可不是赶巧了呢?说起来,我看着那姑娘可真是不错,想来不日你们就要有新嫂嫂进门了。”
  瓜尔佳氏既是康熙选中的人,想来样样都是好的,虽说皇帝嘴上说着请她“看一看这个孩子是否妥当”,但是太后心里头明白,瓜尔佳氏过来宁寿宫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太后自是只顺着康熙夸她好,再不说其他让人不愉快的话出来。
  两人顺着太后的话给康熙和太子道了喜后坐了下来,只见太后脸上端着同往常一般慈祥的笑意,太子坐在那里安静吃茶,只有康熙一脸欣喜之色,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这是对任何皇子都不曾有过的神采。
  “姑姑看人一向是最准的,朕也想听一听姑姑的建议,瓜尔佳氏担任太子妃可否合适?”
  太后虽说夸了瓜尔佳氏是个好孩子,但毕竟只是夸好,并未说出瓜尔佳氏多少优点,康熙现在非常需要有人对他的决策多一些认同,有理有据的说法更好上一些。
  苏麻喇姑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只听她笑眯眯地对康熙道:“瞧这姑娘性子温婉贞静,长得也是一等一的福气,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孩子。听闻她是和硕额驸华善的孙女,家里对朝廷贡献不少,想来姑娘也教得极好,依老奴看,再也没有比这孩子更适合做太子妃的了。”
  苏麻喇姑成日待在宫里,平日里见到的女人不是宫妃就是命妇,对于外头的未婚女子并不甚了解,这话一半是感悟,更有一半奉承在里头。
  但康熙听了这话仍然高兴了起来:“既然太后和姑姑都这么说,想必这姑娘定然是个好的。如此,太子顺利成家之后,朕也就能心安了。”
  康熙年逾四十,积威甚重,轻易不喜形于色。殷陶看着如今眉飞色舞的康熙,真切体会到了他对太子的宠爱与期盼。
  康熙对太子的喜欢和宠爱,是任何一个皇子无法企及的,是一种深到骨子里的父爱的体现,见证了这份宠爱过后,殷陶突然有所怀疑,这两人将来真的会走到那一步吗?康熙真的会对太子两废两立么?
  他不过只碰上过几次,都能感受到康熙对太子的盛宠,那么大皇子呢?大哥和太子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这些事情想来见得不少,为什么还要拼命争宠以为自己能取太子而代之呢?
  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就该知道这事儿不大合适,他那位大哥到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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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禧宫内,惠妃指着桌上茶盏对大阿哥胤禔道:“知道你素日喜欢白茶,内务府前几日新到了一批茶叶,我叫香穗要了两盒过来特意给你留下的,你且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胤禔低头尝了一口茶水,对惠妃道:“多谢额娘,儿子用着甚好。”
  惠妃笑道:“既如此,你就把这两盒都带回去罢,也叫你媳妇尝尝。”
  胤禔道:“那儿子就不跟额娘客气了。”
  惠妃“嗯”了一声,“你那福晋可有好消息了?”
  “还没有呢。”胤禔稍稍顿了顿,继而道,“她这几年生产亏了身子,缓缓再要也无妨。”
  惠妃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胤禔的心思她不是不懂,他跟福晋感情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作为康熙的大儿子,他只占了长,没有占嫡,想要跟太子抗衡讨皇阿玛欢心,就偏要生个嫡子出来。
  可奈何天不遂人愿,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一连四个孩子都是女儿,惠妃心里头着急却也没什么法子,待要劝他亲近旁的格格生个庶子也好,看着儿子的神情却有些劝不出口了。
  惠妃只得再抛出了另一个话题:“你都出宫建府这么久了,还是个光头阿哥。你这几年差事办得不错,皇上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头也是念着你的。太子大婚之后也算是安定下来了,想来不日便能给你们爵位了。”
  都说成家立业,太子尚未成家,倒是带得其他几个孩子不能“立业”了。
  惠妃心里也不是对太子没意见,可人家是太子,生出来就占了嫡出的名分,其他阿哥都是比不得的。
  见胤禔有些不以为然地笑笑,惠妃忍不住嘱托道:“太子马上就要大婚了,你可千万要安分一些,别在他大婚前头惹出什么事来,你皇阿玛饶不了你的。”
  胤禔无奈道:“额娘,我好歹也是在上书房念过好多年书的,在你心里儿子就这么沉不住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惠妃撇嘴,不是不争气,而是这个儿子到了关键时候容易沉不住气。
  面对着额娘担忧的眼神,胤禔不由握紧了右手的拳头。
  太子是高人一等的半君,他也是皇阿玛最为欣赏的巴图鲁,虽然他也知道,皇阿玛扶持明珠和索额图打擂台,纵容他和太子相争,多半还是为了平衡朝政。
  但即便如此,胤禔尊重依然存着一丝希望和渴望。
  万一皇阿玛是真喜欢我的呢?毕竟我是他第一个留下来的孩子,理应有所不同的。
  满人跟汉人本就不同,当年在草原马背上打天下之时,可是从来不认什么太子的,只有最勇猛的巴图鲁才可以担任新君的位置。
  没准有一天,皇阿玛能亲手将太子从那高台之上扯下来,扶他上去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