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中, 慧贵妃周静姝哭得双眼红肿,在地上焦急的绕着圈子,时不时就往殿门口看上一眼。
  等到宫殿门响帘子掀开, 周贵妃快步上前去拉住梁侍中的手,含泪问道:“你见到皇上没有?皇上怎么说?”
  看梁侍中一脸为难不知怎么张口的样子,慧贵妃明白过来, 缓缓松开梁侍中的手, 身体僵硬一步一步往卧室走去, 倒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
  皇上……皇上……
  梁侍中犹豫一下跟了进去, 看慧贵妃哭得伤心, 坐在她床边叹道:“娘娘真是不容易。这两日娘娘诚心悔过, 跪也跪了求也求了, 可皇上怎么就是不见娘娘!”
  慧贵妃哭的泣不成声,勉强抽噎着问梁侍中道:“梁姐姐,你没见到皇上,那我写的悔过书, 皇上可收下没有?”
  梁侍中犹犹豫豫的道:“皇上正在给上皇侍疾, 微臣只见到了周太监……”
  慧贵妃听完这句话更是心下一冷。
  上一回她过去宁寿宫门前跪求半日,皇上虽然没出面,好歹还是夏太监出来劝她回宫来的。
  这一回梁姐姐连夏太监都没见到, 是不是说明皇上比她想象中还要生她的气?
  皇上是不是已经厌烦她日日去求情了?夏太监周太监几个都是人精子, 若不是依着皇上的心意, 怎地梁姐姐替她去送悔过书,出来见梁姐姐的只是周太监?
  别看夏太监和周太监一个是四品一个是五品, 只相差一品, 可就是这一品之差, 代表着夏太监才是皇上最信赖的奴才!
  慧贵妃想到此处也顾不上哭了, 红肿着眼睛紧紧抓住梁侍中的手问她:“梁姐姐,你可还记得周太监是什么语气,何样表情?”
  梁侍中不答,慧贵妃不哭了,她却落下两行泪来,哭道:“皇上对娘娘也太狠心了!就算是……就算是要责罚娘娘,好歹也给娘娘来个痛快。”
  “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娘娘,叫微臣看着都心疼极了,难道皇上一点儿也不顾着往日的情分了不成?”
  慧贵妃鼻子抽动了两下,眼中又滚滚流出泪水,往枕上一倒哭道:“不是皇上狠心,是我错了,原不该起这个念头。”
  “启同病的那日,我本来就在后悔,现在落得这个结果,也是我的报应……”
  “皇上若以后都不来看我,也是我该当的。只是我的晴画,还有我的启同,没了父皇的疼爱,往后该如何是好……”
  梁侍中见慧贵妃竟然只埋怨她自己,丝毫没有怨恨皇上的意思,心中一突,拉着慧贵妃的手劝道:“娘娘,上皇会因三皇子的病卒中,咱们谁也没想到。”
  “人要吃饭喝水,生病也是常事,娘娘又不是神仙,养孩子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说起来这事怎么也怪不到娘娘头上。”
  “再说,皇上近来日日在宁寿宫中侍疾,今儿夏太监没出来,说不定是有要事要忙。周太监终究还是替皇上收下了娘娘的悔过书,娘娘又何必自暴自弃?”
  “说不定皇上忙完就来找娘娘了,娘娘放宽心,好歹也想想大公主和三皇子。若娘娘都没了志气,怎么能护住孩子们?”
  慧贵妃看着梁侍中疼爱期盼的眼神,扑到梁侍中怀里大哭起来。
  流言既已在京中传开,宫里自然也早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若说外头的人只信五分,那宫中诸人这些天看了慧贵妃不断认错和皇上的态度,都信了有个八·九分。
  毓秀宫里,庄贵妃吴瑾听完宫女说了今日昭阳宫之事,嘲讽一笑,挥手命她下去,低头喝了口热热的茶。
  旁边服侍的叶女史今年刚好三十,是庄贵妃家里带来的陪嫁丫头,从小服侍庄贵妃到今日也有二十来年了。
  庄贵妃当初入王府是侧妃的位分,可以带两个陪嫁丫头,一个就是叶女史,自愿留在宫内服侍庄贵妃。另一个前几年就被庄贵妃寻了个好人家发嫁了,就在苏皇后嫁妹的第二个月成婚。
  虽然是自小跟着她的丫头,庄贵妃却没让叶女史直接做毓秀宫侍中。
  按着宫规,贵妃宫中女官官位共有正五品侍中一人,掌合宫事,正六品司正一人,执掌戒令、纠禁、谪罚之事,还有正九品女史六人。
  每宫执掌戒令、纠禁、谪罚之事的司正典正掌正都是由尚宫局择人指派。
  而贵妃宫五品侍中,妃宫六品长史,贵嫔宫七品少史,还有各宫的九品女史的人事任免权,各宫主位娘娘可以自由选择,交由皇后娘娘裁夺。
  庄贵妃入宫后封吴妃,毓秀宫中长史之职是由一位年纪四十出头的范嬷嬷担当。
  现下入宫也有七八年了,范嬷嬷年纪也过了五十岁,要说退休也差不多到了年纪,庄贵妃却没和慧贵妃一样让老人退休,把自己信任的新人推上去。
  庄贵妃照旧还是让范嬷嬷做毓秀宫的侍中,让叶女史做女史,告诉她说她现在还年轻,这侍中的位置晚两年再坐上去也没什么,要紧的是多和范嬷嬷学些东西。
  自家主子一向能拿主意,叶女史是被指挥惯了的,也无异议,还是和从前一样,一有空就黏着范嬷嬷学东学西。
  范嬷嬷在宫里四十多年了,那肚子里得有多少东西!就是娘娘想要让范嬷嬷走,叶女史还得劝劝,娘娘让她跟着学,她就好好多学些。
  叶女史看看庄贵妃神色,在旁笑道:“慧贵妃娘娘折腾了这么久,谁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看上去还赔进不少。到底不如娘娘一直安享尊荣,按兵不动的好。”
  庄贵妃今日倒是有了谈兴。她放下茶碗,微微一笑,慢悠悠的说道:“本来我看周静姝近日不大对劲,以为她要使出什么了不得的招数。”
  “谁知道呀,这招数虽然看似拿准了皇上的脉,可手段到底粗糙了些。”
  “她这些年虽然争宠,却搞的都是小动作,无伤大雅。她自打入王府就这样,生得又娇艳,还是皇上身边的老人,就是骄纵些也无妨,我本来以为她是个聪明人。”
  “谁知道这回一看,底子里竟然是个蠢的,哎呦真是……大过年的,白白的去长乐宫叫皇上,有皇后娘娘在,她能讨到什么好处?”
  难得庄贵妃一次说这么多话,叶女史只在旁边带着笑应和。
  庄贵妃谈兴犹未完,抿了口茶水,接着慢慢笑说道:“做个妃位就罢了,这一品贵妃能是这么好做的?”
  “位分在后妃之首不说,还是有子女的贵妃,咱们这样的立在皇后娘娘跟前儿,不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做人就算了,她以前那样儿也没有大错,偏偏这回拿自己的儿子出来当靶子。真是没想到她这么蠢呐。”
  庄贵妃今日连着说了两遍慧贵妃蠢,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多,再喝了口茶,就不再说这事了,起身笑道:“走,咱们一起看看启浩做什么呢。”
  叶女史凑趣儿笑道:“二皇子定然在那里好好读书练字,绝不会错的。”
  说起她唯一的儿子,庄贵妃面上笑意浓了些,穿过回廊,来到二皇子房门外,还未走近就听到里面朗朗的读书声。
  庄贵妃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等二皇子把这篇书读完,才进得门去,笑着问了一番二皇子的功课。
  二皇子燕启浩今年九岁,样貌随了他母妃庄贵妃,清秀中带着一丝寡淡,这长相放在男子身上也可以说一声温润如玉。
  他的性子也随了庄贵妃,沉稳安静,听见母妃夸奖羞涩的抿嘴一笑。
  庄贵妃疼爱的摸了摸儿子的头,看见儿子犹豫了一下问她:“母妃,今日我还是不能去给父皇请安吗?”
  她听见这个问题,就想起大年初一那一日她枯坐在宫里等了一整日,才终于把儿子等回来。
  大人们熬夜一晚上无妨,但小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缺了觉怕伤身。
  所以按着往年的规矩,过了子时小辈们给上皇拜过年,就都会被送回各自宫中休息。
  大年三十守完了岁,她就和往年一样赶紧回到宫里等着启浩。
  谁知道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影子,她便命人去宁寿宫打听,去的人远远看见宁寿宫都被禁军围着,枪尖寒光闪烁,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
  再后来,便是圣上派人知会她上皇卒中,二皇子无事,晚些便会送回毓秀宫中,请她不必但心。
  庄贵妃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不担心!
  她自入王府便不大受宠,服侍皇上十来年,只得这么一个孩子。
  近几年皇上虽然偶然来用饭,却不大留宿了。二皇子就相当于庄贵妃的命根子,她一刻见不着二皇子回来,就多心焦一分。
  终于在傍晚等到二皇子回来,庄贵妃来不及多说,先看二皇子面色尚可,身上也未受伤,就是神情有些惊慌,放下心后先抱着二皇子哭了一场,才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二皇子虽然那夜受了惊吓,精神头还尚可。
  因父皇嘱咐了他今日的事除了他母妃外不许和别人说,现下是母妃问,二皇子便照实说了昨夜听见是三弟不在,皇爷爷生气训斥母后,父皇为母后分辨几句,皇爷爷就拿杯子砸父皇,母后替父皇挡了杯子,皇爷爷就突然晕倒了。后来不知怎么,五皇婶也晕在地上。
  庄贵妃听了这几句描述,一想就知道当夜究竟是有多惊心动魄。她虽然一夜未睡,却毫无困意。
  把二皇子哄睡之后,她便从头到尾细细捋了整件事情,知道虽然是上皇发疯才致使启浩受惊,但归根究底,若不是慧贵妃自作聪明让三皇子生病,上皇想找个借口发疯哪儿那么容易?
  和慧贵妃十来年的情分也稀薄得很。慧贵妃又是带累了二皇子受惊,又是让她今年无法省亲归家,庄贵妃心中已然对慧贵妃有了一丝恨意。
  这几日看着慧贵妃日日吃瘪,庄贵妃颇有种报了仇的感觉,每次听见昭阳宫的消息都心情愉快。
  现下听着二皇子问父皇,庄贵妃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拉着他坐下,笑着安抚道:“你皇爷爷病了,父皇忙着照顾皇爷爷,暂时没时间见你们。”
  “况且你父皇不是传了口信,说让你在宫里安心养着,你们还小,不必去给皇爷爷侍疾。你父皇心里是有你的。”
  二皇子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仰着脸和庄贵妃说道:“可是我已经好几日都没见到父皇,我想父皇了。太子哥哥天天都能在宁寿宫见到父皇,我也想日日见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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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更下午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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