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今日去了西边亲自教导林峰林岭和青玉功课, 是以送走了王熙凤,文皎也不忙回后头了,就准备在前厅坐一会儿, 把林杏的事儿理完, 再一齐吃午饭。
  她一回身先看见陆清,就先和她道:“今儿是三月二十九,大后日四月初二咱们就要进宫, 你可紧着点儿学, 不许偷懒。”
  陆清苦着脸应了,文皎又道:“等你进了宫出来, 就算是正式正了名儿, 玉儿和溶儿没成婚之前,你就是凉国公府的管家人。”
  “四月初七那一日, 我要在家里宴客,正好儿让你在各家夫人面前都露露脸儿。五月份咱们搬家,你哥哥的府邸也盖好了, 皇上还赏了你们家二百官奴, 这些人怎么处置分配, 都得你自己拿主意。”
  闻言,陆清更加皱起一张脸, 文皎看了笑道:“怎么, 和我学了这么多年,一二百人你还管不了了?”
  陆清眼珠子一转,拉着黛玉笑道:“太太您看,左右过不了几年, 凉国公府就是玉儿姐姐说了算了。玉儿姐姐比我能干多了, 不如直接让玉儿姐姐先管着, 到时候岂不省事儿?”
  文皎眯了眼睛,笑问道:“清儿,你是说着玩儿的呀,还是认真的?”
  陆清察觉到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忙道:“自然是说着玩儿的!太太放心,我一定好好学规矩,好好管事,不让太太和姐姐操心!”
  说完,陆清行了一礼,就溜到旁边偏厅去等着。
  黛玉气得脸都红了,也和文皎一礼,恨道:“这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什么都敢往外说!娘等我收拾她去!”
  英莲忙给文皎倒茶递点心,笑劝道:“清儿虽然喜欢浑说,但都是看着没外人的时候才说的,伯娘别生气,她还当自己是个孩子呢。”
  文皎无奈叹道:“就她这性子,真是又招人喜欢,又让人头疼。玉儿和溶儿婚事虽定,到底还没办大礼。玉儿就这么去接了凉国公府的事,岂不叫人说嘴?”
  英莲笑道:“所以清儿说完也觉得不对,这不是就躲了么。”
  文皎还是摇头:“她躲了我,可躲不了玉儿。我看玉儿今天一定会让她知道厉害。你说她这不是自讨苦吃?”
  英莲就笑道:“伯娘还是心疼清儿。”
  文皎叹道:“真是拿你们没法儿。”
  看外头又来了回事的人等着,文皎便让英莲别管她了,赶紧办正事。她则回头吩咐道:“去请陈嬷嬷、明二爷、明二奶奶和杏姑娘来。”
  前厅面阔五间,除了英莲坐着理事的正堂外,另有多宝阁碧纱橱屏风等隔出了几个小隔间。黛玉和陆清去了西边的一处,文皎就带着丫头往东边一处临窗榻上坐了,等着人过来。
  卫氏昨天咽了气,林杏今日来,已经换上一身孝衣,头上也只有素银首饰,不施粉黛,眼眶红肿,看上去甚是可怜。
  而林昌家出了几天的事,林明白霜就跟着跑了几天,几乎就没大歇过,饶是他们夫妻都才二十五岁,正当年,眼下也都累出了乌青。
  一行四个人过来,三个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还有一位陈嬷嬷,倒是年已五十八的陈嬷嬷看上去最神采奕奕。
  文皎又是想笑,又是心疼自家人,待她们都行完了礼,先把林杏拉到身边坐着,又都命坐在椅上,对林明白霜笑道:“这几日你们真是辛苦了,等忙完了这阵儿,我好好儿赏你们。”
  白霜笑道:“阿弥陀佛,不用夫人赏,这事儿早些完了,杏妹妹也能早些过上安生日子。”
  文皎一笑,拉着林杏柔声道:“今儿荣国府的王淑人来了,和我说薛家王太太听见了你们家的事,又是伤心,又是着急,想要在你娘百日内先把你和薛公子的婚事给办了。我看王淑人说得诚心,已经替你应了。”
  这话和上回说的不相同,林杏想一想,忽然落下泪来:“多谢夫人。”
  文皎看她懂了,就和陈嬷嬷三人道:“杏儿的婚事我就交给你们了。林满林昌父子愿意出多少嫁妆随他们,不出也无妨。”
  “我这里有一份嫁妆单子,合起来四十八抬,连家具到衣裳首饰都有,一应都是齐的,拿出去也够体面了。杏儿的嫁衣好了没有?”
  白霜忙道:“凡成婚女方要预备的东西,卫婶子那里已准备了大半,我昨晚上看了一回,倒都是可用的。”
  文皎点头:“那还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报给莲姑娘,从咱们库里支去,务要把婚事办得体面漂亮。”
  陈嬷嬷等三人都垂首应是。
  看白霜面上眼中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想起这些年在一处的情分,文皎心里想过一回,对她笑道:“我记着瑷姐儿是前年八月十六生的,到今日也一岁七八个月了,是不是?”
  听见说自家女儿,白霜赶紧应了个是,林明也注意着听。
  文皎便道:“那正好是比绯玉小一岁。绯玉的性子,想来你们也知道,是个最调皮不过的。她仗着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哥哥姐姐们都疼她,虽然面上看着懂规矩了,心里却越来越倔。”
  “我正愁家里没有和她同龄的姐妹一起相处,好让她知道什么叫让人。可巧儿有你们瑷姐儿,我想等瑷姐儿满两岁了,就接进来和绯玉一起上学,两个人也好做个伴,你们觉得如何?”
  林明还在犹豫,白霜心里却高兴极了,忙拉着林明站起来谢恩。
  她可是亲眼看了这么些年夫人把莲姑娘和清姑娘就当亲女儿养。她不求瑷姐儿也有这么大的福分,只求瑷姐儿能从夫人身上学到一两分,这辈子就受用无穷了。
  文皎又安抚了林杏两句“不用担心,一切有我”“陈嬷嬷和你明二嫂子都会帮你安排得好好儿的,你就只等着安心出阁罢”等话,看她们四人出去了,又靠在枕上想孩子的事儿。
  只有一个瑷姐儿和绯玉作伴,应当还不大够。
  虽说瑷姐儿是同族的姐儿,平民出身,主子一级,但她爹娘都在文皎手下做事,小孩子是最会察言观色的,白霜也不似葛姐姐一样心志坚定不为外物所动,绯玉又强势,一个不好,瑷姐儿就成了绯玉的小跟班儿了。
  不过上头有她震着,再提前和白霜沟通好,一时问题还不大。但绯玉终究要学会怎么和人平等相处,怎么控制她自己的性子,还是得和身份等同的姑娘相交才好。
  绯玉这孩子是生在了福窝里,爹是一品实权阁臣尚书,还是国公,娘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亲姐夫又是国公,天生的皇亲国戚金枝玉叶。
  满大燕数一数,能和绯玉身份完全平等的或是比她更高些的姑娘,也就只有天家公主郡主并少数几位大臣家的闺秀了。
  只不过和绯玉年岁差不多又在京中的,就只有宫里的三公主四公主两位。
  也不是文皎自傲,绯玉是皇后的外甥女,年纪又比两位公主小两三岁,真要交往起来,三公主四公主两位公主说不定还得让着绯玉。
  文皎想得头疼,自暴自弃心道难道还得她再生一个?
  ……什么馊主意。
  文皎叹了口气,立刻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
  不说生育给她身体的影响多大——就是连她有药阁这个金手指加上大燕最好的医疗服务,生完孩子后都得一年才能恢复完全。
  也不说怀孕和身体恢复期间她想做的事儿又得被耽误多少——现在没生孩子,她都忙得几个月没动笔写游记了。
  就说生孩子并不是生下来,孩子就自己长大了就完了的。从小到大,衣食住行学习品行身体心理得操多少心?
  再说了,下一个也不定是男是女,也不定就是和青玉一样省心的。若再生出一个绯玉这样的磨人精,那她估计都得愁得睡觉都合不上眼。
  这想给孩子找几个幼儿园小朋友玩伴,怎么就那么难呢?
  文皎心内长叹。
  西边一个隔间里,陆清在绣凳上坐得优雅极了,面上带着得体的笑,说话时语调平缓柔和又不失亲热,语速不快不慢:“玉儿姐姐,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姐姐替我解惑。”
  黛玉坐在上头榻上,坐得比陆清更闲适几分,笑道:“你说,我听听?”
  陆清便笑问:“姐姐,我知道太太一贯心善,杏儿妹妹也确实可怜,咱们家帮她一把也只是举手之劳,不费什么。”
  “只是杏妹妹毕竟是那林昌的亲妹妹。他们家对不起莲姐姐,咱们家身居高位,不好对同族中人睚眦必报,不理他们也就算了,怎么反倒还要帮他们?”
  黛玉轻笑一声,道:“那正好,今儿我就教教你这里头的道理。”
  “清儿你出身西北,地广人稀,本就不如江南一带更注重宗族。且葛姨当初是被宋国公收养的孤女,你父亲也没什么亲眷,你从小儿就不知道宗族意味着什么,这也正常。人和人是相处得好就处,比较自在。”
  “可江南不同。江南一带地少人多,人烟稠密,同一族里的人几乎都世代住在一处,不仅平日里相互帮衬,若有了事,也是一族里的人一起担着。谁家若是飞黄腾达了,也得帮扶族中的人,才算是合乎情理。有时候相比于大燕律法,甚至是族规才更能约束族人。”
  “前朝还有族长和族里的族老们拍板,就能溺死私奔的女儿,或是令年轻寡妇守节,甚至强行陪葬的事。”
  陆清听得皱起眉毛就要说话,碍着如今是学规矩的时候,只得暂把胸口的气压住,平缓了声音问道:“那他们这么做,是有什么好处?若没好处,凭什么平白就能要女子的性命?”
  说起这些前朝的污糟事,连黛玉也控制不住的冷笑一声:“什么好处?没什么好处,只不过每一位‘守节’的女子都能给族里换来一座贞洁牌坊罢了。如今这些牌坊早都被砸了个干净,谁家还有这样的事,只怕全族都要坐牢。”
  说完,黛玉一叹:“罢了,说着说着就偏了。你只需要知道,虽然现在没有这样的事,但在江南一带,宗族说是一个人的根也不为过。”
  “做官不仅要看政绩,也要看名声。世间之人本就对高官显贵有诸般恶意,就算是小事,传着传着也变成了大事。更有甚者,传到最后竟与事实一点儿也不相同。”
  “林昌已经是举人,就算不中进士,也可到吏部挂名等候派官。你现在看咱们家是烈火烹油一般,赫赫扬扬,殊不知恨咱们家的人也多着呢。他是咱们同族的人,若对咱们家心存怨恨,被有心人收买了,暗地里下绊子使阴招,可比别的人更厉害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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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巫就把话放这了,明天一定双更!(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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